滔滔兒見他沒得好臉色,就道:“你朝誰發脾氣呢?!”
趙曙懶得說,強捱著扶她站起,道:“高滔滔,你別動不動就發瘋好麼?叫人瞧見,成何體統!”他一甩袖,自有幾分帝王君威。
滔滔兒跳起來拍掌在他額上,道:“好啊你個趙十三,當了幾日皇帝,就在我跟前耍起威風來!”趙曙歎道:“今兒真不該來慈元殿!”他是怕滔滔和太後又吵架,才急急忙忙的散了朝趕過來,可滔滔兒壓根不曾想到這一層,反道:“怎麼,不僅嫌棄我,而且還嫌棄起我小姨了,是不是?”
趙曙耳朵脖子都氣紅了,道:“我什麼時候又嫌棄你了?”
滔滔提起鳳袍又是一陣亂踢,嘟囔道:“你就是嫌棄我了,就是嫌棄我了!”趙曙左躲右躲,禁不住喝道:“高滔滔!”見滔滔停了手腳,過了片刻,方道:“你好好冷靜冷靜。”說完,不再理會她,轉身就出了憩閣。
儀仗侍從都躬身候在閣外,趙曙朝落衣揚揚臉,落衣會意,忙進閣中瞧。她也很慌,以前兩人吵架,吵得凶了動手動腳也是常有,但自去了鞏義,就甚少鬧別扭,況且,每回吵架,哪次不是官家軟語相哄,像此般吵完就走的,統共也不過兩三回。
自入宮後,更是頭一回。
趙曙也不坐轎,頂著白花花的大太陽疾步而走,禦前伺候的內侍宮婢膽戰心驚的逶迤相隨。汪直也不知發生了何事,更猜不出聖意,大熱的天,卻急得滿腦子的冷汗。見響午的日頭實在太大,便硬著皮頭上前道:“請皇上坐涼轎,若是中了暑氣,奴才可罪該萬死。”趙曙正在氣頭上,咬牙道:“你要是再敢多囉嗦半句,朕叫你立馬就得死!”
沿著宮廊走了許久,轉來轉去的,一恍惚,待回過神,趙曙也不知到了哪裏。見旁側開了張角門,想也沒想,順腳就踢開。舉目看去,卻被愣住。四方的院子裏站滿了鶯鶯燕燕的小娘子,皆穿著輕紗薄裙,手持彩扇,正在樹蔭處拋袖練舞。
汪直見官家不動聲色,忙上前揚聲道:“聖駕在此,還不快跪下請安。”院中嫣紅柳綠的娘子們皆又驚又喜,俯身跪下,高呼道:“皇上萬福。”
趙曙下意識的轉身要走,卻有膽大的娘子進言道:“皇上既然來了仙韶院,不如聽一場樂曲再走罷。”說話之人,正是昨兒跑到禦駕途經之地跳舞的女樂菀玖兒。趙曙認得她,他心裏煩悶,也未做聲,徑直走到樹下亭中,命汪直取了酒來,讓女樂唱曲起舞。
皇帝既如此吩咐,仙韶尚宮也無話可說,菀玖兒自然不肯錯失良機,不等尚宮分派諸事,就已換了衣衫,擅自往亭中麵聖。菀玖兒依舊穿著昨日那身淡紫素紋長紗裙,鬆了發髻,讓青絲垂肩,柳姿一扭,盈盈而舞。她自持麵容姣好,母親又曾是勾欄裏的妓生,故她眉眼中也沾了嫵媚之色,極善蠱惑人心。
趙曙登基後,早晚忙於政事,又守著先帝喪禮,許久都未曾喝酒行樂。今兒與滔滔吵了架,又不能跟別人說,心裏生著悶氣,不免多灌了兩杯。半醉微醺時,忽而有內侍來稟,說韓琦大人在福寧殿求見。趙曙起了身,腦子一熱,就吩咐道:“領著她到福寧殿去,朕呆會還要喝酒。”菀玖兒喜不自禁,忙叩首謝恩。
汪直忙遣人稟明尚寢局的尚宮,皇上雖隻說要喝酒,但保不準臨時起意要寵幸菀玖兒,所以就得早早兒預備好諸事,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惹了禍端。待聖駕一走,尚寢局的尚宮便來了,隔了幾人傳話,使得她們以為皇上要召菀玖兒侍寢,故待菀玖兒極為客氣恭謹。
女樂們蜂擁圍了上來,紛紛給菀玖兒請安,還拿出朱釵耳鐺送與她打扮。有個穿綠裙的娘子羨慕道:“我就知道菀玖兒準能攀上高枝,隻是沒想到這樣快...”頓了頓,又作勢往自己嘴巴子上掌了兩耳光,道:“是奴婢叫錯了,應當叫菀娘娘才是。”眾人也跟著起哄胡鬧,皆喊菀娘娘萬福。菀玖兒得意不已,遠遠看見仙韶尚宮站在廡下注目,就朝她勾唇一笑,露出輕蔑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