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七品芝麻官(1 / 3)

大明正德十二年,安慶府,宿鬆縣境內。

炎炎烈日下,一頂涼轎正緩慢地行走在官道上,官道上來往的人不多,路旁的樹蔭下三三兩兩的莊稼漢正或靠或躺的搖著草帽在歇息納涼。

抬轎的兩名轎夫已是滿頭大汗,衣服濕答答地粘附在身體之上,走起路來‘沙沙’作響。

一名頭頂綸巾,蓄有八字須的中年男人將手中的折扇撐開,擋在頭頂,一步不落地跟在轎子旁邊,正滔滔不絕地對轎上之人講解著,時而嘻笑,時是緊張,看樣子他是轎上之人的管家或隨身仆從。

竹製的涼轎隨著轎夫們的走動上下起浮,擠壓出一連串輕微的‘吱吱’聲,而轎子每一次的移動都會將轎頂上垂吊著的一塊木塊帶動著前後晃動,時時不停地為乘轎之人吹風送涼,將端坐在轎上之人催得昏昏欲睡。

轎子上坐的是名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模樣也算清秀,像是哪家的公子少爺,此時他正愜意雍懶地窩在轎子上閉目小寐,右手搭在轎椅上的扶手上毫無節奏的擊打著,左手正將一本已經看了一半的書抱在懷裏,書的封麵上豎排寫著四個字‘風月詞話’。

轎上之人名叫彭乾羽,半個月前獨自一人進入一處天然洞穴探險時不甚落入洞中天坑,人事不知,等他醒來後卻發現自己躺在完全陌生的野地裏,幾番打聽才得知時光已經後退了幾百年,此時的他已是大明朝一名被放外任的知縣,正在上任的路上,不管時光退流是福還是禍,好在這身皮囊沒換,連名字竟然都一般無二,除了言行舉止外也無異於這個時代的人,全新的人生從這裏開始......

這年代又沒有高鐵飛機的,千八百裏路竟然全靠步行,對於21世紀時出門不是飛機就是高鐵的彭乾羽來說這是不可能完成的,於是他試著騎馬去,結果太顛了,八成還沒到縣衙兩片屁股就已經分家了,這還不是最苦的,安慶府怎麼去?宿鬆縣又在哪?不過有道是出門在外,路都是長在嘴上的,就這樣邊走邊打聽邊埋怨,獨自一人千裏迢迢趕赴宿鬆縣。

虧得彭乾羽從這人隨身的包袱中翻出來七八兩散碎的銀兩,窮家富路,看來這主的家境也不是很富裕,幾千裏地,吃喝拉撒的竟然就帶這麼路費,不過眼下是解決了彭乾羽的大問題,雇了頂兩人小轎,一坐,嘿,這坐轎就是比坐飛機舒服呀。

幾天後彭乾羽又在路途中結識了科考落榜回家的宿鬆縣人士李順,兩人結伴同行,李順因為年紀以過不惑便不打算再參加科考,想回鄉謀份差事養家糊口,而彭乾羽當下正需這麼一位對世情和宿鬆民情熟悉的人,於是兩人一拍即合,相得益彰,李順做了彭乾羽將來上任後的幕僚,也就是師爺。

前世的彭乾羽走南闖北,對各地的方言那多少都了解一些,雖然是時隔幾百年前,但這老百姓之間的語言交流,那千古不變,這點對於他來說,不成問題。

作為一個年紀輕輕就已經實授七品正堂的縣令,最大的問題那當然是大明律法了,好在這李順到是門清,於是,彭乾羽便裝作是考察師爺能力讓李順把這些一路講解開來,別到時候升堂問案時抓了瞎。

“東家,東家,您在聽嗎?”李順舉著折扇,輕輕推了下彭乾羽。

“聽著呢,繼續”彭乾羽沒睜眼,繼續閉目養神。

李順搖起扇子替彭乾羽扇了幾扇,便又馬上擋在額前,繼續說道,“東家,大明律第二百七十七條,凡夜無故入人家內者,杖八十。主家登時殺死者,勿論。其已就拘執,而擅殺傷者,減鬪殺傷罪二等。至死者,杖一百,徒三年”

彭乾羽側過頭眯起眼望了一眼李順,這咬文嚼字他也就能聽個一知半解。

李順馬上明白過來,“哦,這條是說,凡是夜晚未經許可進入人家的,應判杖責八十下,被主人立即殺死的,主人免罪,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如果是官府有拘捕令而進入人家,不得對主家有人身傷害;如果擅自打傷主人家的,按照二等滅門殺傷罪論處;如果是打死了人,判杖責一百並入監三年”

彭乾羽這次明白了,哦了一聲,點點頭,“正當防衛”

李順一皺眉,“東家,您說什麼?”

“哦,沒什麼,算了”

李順繼續說著,“第二百七十八條,凡發掘墳塚的,不拘有無開棺,不分首從,俱發煙瘴地麵,永遠充軍,這是說......”

彭乾羽聽得有些乏味,不是這個不準就是那個不許的,這大明朝的刑法還真是森嚴,他擺了擺手,“得得得,今天就先講到這吧,這這,這是到哪了”彭乾羽直起身子朝前方不見盡頭的官道望去。

李順從這裏進京趕考已有多次,一路自是多有了解,放眼四周隨便看了下便說,“早已經進入宿鬆地界了,按這腳力再有一天就能到縣衙了”

一聽還要一天,彭乾羽馬上皺起了眉頭,“唉,這鬼天氣,還要多受一天罪”

彭乾羽在車上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懷中那本‘風月詞話’掉了下,李順連忙撿起來,遞給彭乾羽,“東家,您要覺得路途煩悶,這種市井之書還真是解困舒勞的靈丹妙藥,哈哈”李順說得口是心非,這種違禁書刊難登大雅之堂,哪能是聖賢弟子的書桌之物,不過誰讓知縣老爺好這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