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縣後衙的小花園,花香撲麵,蟬聲陣陣。
一棵兩人粗的大桑樹,靜靜地長在園子裏,也不知是哪任知縣種下的,現在已是枝繁葉茂,撒下一片陰涼。
彭乾羽品著香茶,掂著腿,歪在躺椅上,眼睛微眯,趙班頭和稅官王有財跪在一旁,連頭也不敢抬,李順站在他身後不停在揮動著折扇。
“說吧,不是說有內情嘛,怎麼都不開口了?”彭乾羽眼睛睜開一條縫,“也別跪著了,起來吧,這裏又不是公堂,麵前跪著人還真是別扭”
兩人慢騰騰地站了起來,王有財白著臉大氣不敢出。
趙班頭解下腰間的撲刀,高高托起,來回輕拂著刀鞘。
“你想幹什麼?放下放下”彭乾羽吃了一嚇,刀可是危險物品。
“老爺,這把官刀是小人的爺爺那輩傳到小人手裏的”
彭乾羽眼前一亮,放下心來,料想這趙班頭也不是個敢拿刀砍縣太爺的人,“喲,是個古董呀,值不少銀子吧,哦不,你到底想說什麼?”
趙班頭頓了頓,“小人的父親臨終前將這把刀交到小的手上,說,朝廷命脈在於縣治,縣治命脈在於衙役,父親要小人心裏時刻都要裝著一杆稱,是非曲直,公道人心的大稱”
一番話引得彭乾羽默默讚許,微微地點著頭,一個班頭能說出這番話來,已經很不簡單了,“那你心裏裝下這杆稱了嗎?”
趙班頭低下頭,“裝了,後來又丟了”
“為什麼會丟?”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丟”
彭乾羽一下子站了起來,“直說吧,到底是誰的主意要私加稅款的?”
趙班頭道,“剛才在大堂上見老爺判案,小人便看出來,老爺心裏是裝著百姓的,小人雖是個無官無品的班頭,卻也同樣有著為民請命的念頭”
彭乾羽一擺手,“別總小人長小人短的,人權懂嗎?不懂呀,那就記住了,以後在老爺這自稱用‘我’,知道嗎,這樣老爺聽著舒服,繼續說,說重點”
趙班頭聽得心裏更是暖暖的,“自老爺的前任宋大人離任之後,縣裏大小事都由汪縣丞做主,這加征的稅銀也是汪縣丞親自定下的,不光這個,全縣但凡稅目都有增調”
彭乾羽一定不由火起,一指王有財的鼻子,“好你個王有財,這麼大的稅務調整,你堂堂稅官竟然說不知道?你敢糊弄老爺我?”
王有財哆嗦著正要跪下去,趙班頭又開口了,“老爺,您不用為難他了,他真的不知道,這些多征的稅銀並沒有入帳”
“什麼意思?稅銀去哪了?”
趙班頭將撲刀掛在腰間,從鼓鼓囊囊的懷中取出一個包袱,雙手捧到彭乾羽麵前,跪了下去,“老爺,小人......我知道這是死罪,但無奈身不由已,這裏是一百七十八兩銀子,是這半年來多征稅銀中的一部分,縣衙裏的人多少也都有份”
“不止你們這點吧”彭乾羽嘴角上揚,冷冷一笑。
“老爺英明,我也豁出去了,反正這班頭當得也是一天到晚的受窩心氣,汪縣丞,餘下的錢都在他那裏”趙班頭說得義憤填膺,大有和汪縣丞同歸於盡的意思。
“牛b呀,稅銀就這樣給他分了?還是私征的,人才呀”怪不得汪縣丞在縣衙裏大得人心,犯了天大的案子也沒人舉報他,合著是拿錢買了人心了,好在是這趙班頭還算沒把他爹留給他的那杆稱完全給丟了,浪子回頭金不換,這人以後得好好用用。
李順聽得是哭笑不得,哪有縣太爺出口成髒的,實在是有辱斯文,便輕聲地提醒著,“老爺,慎言”
彭乾羽一叉腰,大有潑婦罵街的架式,“慎言個屁,來人呀,去把汪縣丞給我拎過來”
王有財自知罪責難逃,身為稅官,稅目不明,又有知情不報,更是罪上加罪,大明朝自立國以來,對貪汙受賄罪那是重而又重,此時他直感天眩地轉,眼前一黑,暈到在地。
彭乾羽自是不去理會,指著趙班頭道,“快去”
趙班頭搖著頭,“汪縣丞不在縣衙,一大早他就去了城東趙府上,至今未回”
“不管在哪,立刻去找,叫他麻溜兒過來,讓老爺我捏死他”彭乾羽是又氣又喜,原本隻是以為這汪縣丞辦案子差了點,小貪了點,世故圓滑了點,哪能想到他有這膽子,更可氣的人全縣按著人頭分錢,這上任都三天的縣太爺竟然一個大子都沒瞅見,喜的是這回汪縣丞是徹底沒命數銀子了,天王老子也保不了他。
正在這時,汪縣丞腳步穩健,一臉得意地來到了花園,邊走邊喊著,“彭大人,貴客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