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曲和第一章(1 / 3)

終於到站了。

火車車門剛打開,車上早已等得不耐煩的乘客立刻魚貫而出,撞得我東倒西歪,前俯後仰,這時才明白,不僅人在江湖而且人在車上也同樣身不由己。

我拖著笨重的行李箱走出火車站,一麵擦汗一麵感慨:唉,我們中國人的這種“爭先恐後”的劣根性什麼時候才能改掉呢?我舉目四望,卻不見我讀高中的妹妹的身影,於是掏出手機打她電話,卻又發現沒電了。無奈,等等吧。

我等了20多分鍾,依然不見妹妹的影子,這臭丫頭,她說好開車來接我的,現在卻連個鬼影都不見,一定是和她男朋友約會去了,看我回家怎麼收拾她!

“小哥,要坐車麼?”一輛三輪車停在了我麵前。

我看那三輪車佬時,隻見他滿腮胡子,穿著一件舊襯衫,戴著一頂破帽子。見我望著他,又伸手招呼我道:

“去哪兒的,要不要坐車?”

“去河西街,多少錢?”

“20塊,上來吧。”

“20塊,你打劫啊!”我毫不客氣道“以前最貴也就15塊,我三輪車坐多了,你坑不了我。”

“現在不是以前了嘛,如今油價漲到20多塊錢一升了!好了,好了,看你還是個學生,就收你15塊行不!”他裝出一副大吃其虧的摸樣道。

我不禁冷笑,這也太會濫用借口了吧,什麼“現在油價漲了”,你一輛人力三輪車還燒油啊。最後經過一番激烈的討價還價,終於將價錢壓到了16塊。

大胡子似乎存心報複我,蹬得極慢,而且還不時和迎麵而來的三輪車佬打招呼。好在我並非歸心似箭,否則非急死不可。我一路觀看道路兩旁的房屋、商店、小攤、網吧。。。它們還是老樣子,沒有絲毫變化。突然一陣米線的香味鑽進了我的鼻孔,原來是經過了一個米線攤,攤前圍著一幫食客,有白發蒼蒼的老人、赤著上身的漢子、打扮老土的婦人、拖著鼻涕的小孩…正在那裏埋頭大吃,吆喝不斷。

過了二橋,上了木頭坡,拐了一個大彎,猛然看見前麵有三輛挖掘機正在拆一座兩層的平頂樓,周圍是黑壓壓一群看客,正在那裏議論紛紛。又見幾個人再那裏爭吵,終於至於動手;一女人披散著頭發,坐在地上大哭大鬧,還不時抓兩把泥沙朝那挖掘機扔去;一老人想衝上去阻止,卻被兩個赤著胳膊的漢子拉住了……

車子已經遠去了,我還戀戀不舍的回頭看,自言自語道,“這時怎麼回事呢?”大胡子大約聽到了我的話,帶著有點兒氣憤的口吻道:

“怎麼回事,這還不是政府造的孽。”

“哦,是嗎,說來聽聽。”我頓時來了興趣。

“今年四月份開始,聽說政府要搞什麼民生工程,這一條街的房子大概都要拆掉了。拆就拆吧,可賠償實在低的可憐,才七百塊錢一平方,除非是傻子,否則誰同意簽拆遷協定?於是政府就來硬的,從上個月開始強拆,不過遭到了人們的不斷抗議。”

“既然如此,怎麼剛才還發生強拆事件?”

“哼,抗議頂個啥用,還不照樣拆,剛才你不也看到了?”

“那我就一直呆在屋裏頭不出去,看他們怎麼辦。”

“哼,說得輕鬆,隻怕你一覺醒來已不知身在何處了。”

“哦,這是為什麼?”

“他們趁你晚上睡著後,偷偷鑽進你家裏,把你弄到隨便什麼地方去,再慢慢拆你房子不遲,那是你還在夢裏哩。”

“竟然還有這種事,這不是私闖民宅嘛。”我氣憤道。

“你還不曉得哩,河西街的王永才,你認得麼?”

“怎麼不認得,他以前是修車的。他怎麼了?”

“這說來話就長了,昨天夜裏,王永才一家老小被人偷偷鑽進家裏用迷煙迷暈了,還被運到了三十公裏外的雞公山上,最可憐的還是王永才的小女兒,她才15歲哩,竟被那些畜生給**了。等那家子醒來後,已是第二天中午了,王永才看到他女兒赤身裸體的縮在草叢裏哭泣,頓時什麼都明白了,可也顧不得安慰她了,急急忙忙奔到山腳下公路旁,攔了一輛出租車趕回家,誰知他們回到家一看,隻剩下一堆爛磚了。他們真是欲哭無淚,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可憐王永才小女兒自覺沒臉做人,竟投江自盡了,屍體還是剛剛撈上來的哩。”

“此有此理,簡直此有此理!怎麼沒有人去報案?”我氣憤道。

“哼,虧你還是大學生哩,”大胡子略帶嘲諷地說,“你怎麼連這點也想不明白,開發商為啥敢這麼猖狂,就因為他們的靠山是政府,他們是蛇鼠一窩的;你想去報案,警察局局長就是縣委書記他外甥!”

“這未免也太無法無天了,難道就沒有人去上訪麼?告他們一狀,將那縣委書記和警察局局長一塊免了。”

“怎麼不去上訪?上個月就去了兩個,可半路就被攔了回來,前天也是你們河西街的買家電的張宏也上訪去了,隻是至今沒有任何消息,也不曉得咋樣了。”

“河西街?難道河西街也要拆?我吃了一驚。

“你以為就拆河東街麼,河西街也要拆了。”

我不禁心頭亂跳,忙催他開快點兒。不一會兒,車子已來到了河西街,我卻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我熟悉的河西街已不複當年模樣,將近三分之一的房子消失不見了,隻剩下一堆廢墟供人憑吊。我突然想到所謂“恍若隔世”也莫過於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