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鈺痕輕皺了眉,刺一眼平嫣,自苦於心。感情他那轟轟烈烈的一夜驚魂,都演繹成了他冒著饑寒交迫為佳人尋禮?
林立雪聽得動容,由那對廉價耳環所引發的不快頓時一掃而光,不禁揚了視線定在沈鈺痕的臉上,兩眸晶晶亮亮,藏著情意綿綿。
沈大少眯了眼平嫣,調笑道:“也就是立雪妹妹你了,能讓向來毛躁的二弟肯用心去挑一夜的禮物。”林督軍瞧著這一對璧人,也附和著笑。
林立雪左看看又瞪瞪,臉色漲得通紅,唇畔含蜜,羞俏俏的都笑到眼睛裏去了。
林督軍的副官王袖邁著大步,臉色陰沉的從門外跨來,附耳於林督軍說了幾句話。林督軍神情愈僵,猛拍了下桌子,吼道:“到底怎麼回事?”
王袖身子立得筆挺,臉色卻瞬時委頓了下去,飛了眼桌上眾人,見林督軍毫無顧忌他們的存在,就直接道:“黃隊長的屍體是在城南野外發現的,屬下已盤查了附近的幾處農家,他們沒有作案動機,也沒有那個膽子,都不是凶手。屬下會再另行調查。”
那個黃隊長十有八九是昨夜的男人,可他的屍體又怎麼會出現在荒僻的城南?平嫣心下一沉,疑惑的望向沈鈺痕,忖度著是不是他做的手腳。可現下他正靠在椅背上,事不關已,雍閑安靜的叉了甜品慢嚐。
林督軍皺得一臉深溝淺壑,強擠出平和語氣朝沈大少敷衍了幾句,又叫沈鈺痕明日一早將林立雪送去學校裏,就急遣了隨侍的衛兵,陰沉沉的走了。
午餐過後,林立雪黏著沈鈺痕要去新世紀百貨商場逛。沈鈺痕搖電話從車行裏叫了輛汽車,趁著等車的空當,他端了盞茶,似無意問道:“林叔叔走得那樣急,想必那個黃隊長是很得器重的,隻是可惜天妒英才啊。”
林立雪輕嗤一聲,坐到沈鈺痕身邊來,神秘兮兮的悄聲道:“什麼英才,那個黃隊長靠著自己的爹才得了這個青州巡警副隊長的職務,他本人實則是不通書史,草包一個。”
沈鈺痕飲了口茶,有碎小的茶珠沿著他唇上的紋路濕淌,在水晶燈枝下,透著明滅不定的光,如他眼裏匆匆閃過的一節冷刃。其實昨晚但凡換一個人,他都不會痛下殺手,但偏偏是這個臭名昭著的惡霸黃興!被各種地下報社輪番抨擊,仗著與洋人私交甚厚的爹的關係稱霸一方,殘害良女,實在是死不足惜。
大門外趕來的汽車按了幾聲喇叭,林立雪拽起沈鈺痕的胳膊,拿了手袋就興致衝衝的往外去。沈鈺痕隻得賠著性子,養起精神,盡足了紳士之道。
花園裏,綠意蔭蔭,又嫋了朦朧如紗的霧氣。平嫣坐在長廳裏的石凳上,望著廳子上一格格延伸的白梁子將天空分割得一條一道。那條道外是沉沉的烏雲,似乎有幾絲涼雨點子砸下來了。
她的心情就如烏雲壓蓋的天氣一樣,壓抑沉重,令人不敢暢快喘氣。她的腦海裏一會浮現出父母死在血泊裏的樣子,一會又浮現出九州哥哥的樣貌,一會是沈大少,一會又是昨夜沈鈺痕開槍的聲音......她心裏亂成一團麻線,忽然有些害怕再和沈家的子孫牽扯下去。
肩頭上按下了一隻手掌,並微微收緊,帶著溫度的寬厚觸覺就像一種無聲的安慰,撫貼著她極度不安的心。
“昨夜的事,你沒有什麼要和我說的嗎?”
這聲音沉靜敦厚,平嫣一愣,旋即站起身,微微一福身,垂首不言。
沈大少泰然如山的立著,一字不差的重複道:“昨夜的事,你沒有什麼要和我說的嗎?”話裏的冷意撲麵而來。
“大少爺想知道的,方才在餐桌前我已經全講了。”平嫣淡淡道。沈鈺痕說的不錯,有那條人命牽著,他們才是一條浮木上的螞蚱。她雖與沈大少有著某種意義上的合作關係,但他這人精於算計,若知曉內幕,難保不會為係情分,將她這半個凶手拱手送給林督軍。
沈大少捏住她的下頜,收緊力氣,緩緩的抬起。平嫣順從的直視著他的雙眼。
他的眼睛與沈鈺痕的同樣深邃浩渺,隻不過沈鈺痕的眼睛是像一望無邊的天際,撒著繁星,綴著月盤,雖風流奢迷,卻帶著赤子之心的純良清冽。而他的眼睛更像是隱匿在黑暗中一口深不見底的井水,無聲無息的暗流洶湧間,有太多看不穿的情緒,太多難以涉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