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婉青不落痕跡的拿掉絲巾,遞給一旁垂首侍立的東霞。林立雪將她微妙的神采變化看在眼裏,對她的不識好歹嗤之以鼻,皺了皺鼻頭,就飛快的跑去餐桌邊尋沈鈺痕了。
沈鈺痕瞥見她又攆了過來,甚覺頭疼,連帶著一桌子晚飯也沒了胃口。他含笑握住林立雪的雙肩,眼神一瞟堆在沙發上的各色包袋,溫文道:“你也逛了一天了,趕快回公館去歇著吧。順便將我挑的那一杆煙槍給林叔叔送去,就說是我的一點心意。”
春風般和沐的嗓音循循響起,林立雪考量片刻,忽又想起什麼似的喜上眉梢,正要開口。沈鈺痕毫不留情的打斷她吞到嘴邊的話,阻斷她內心的想法,“明日我一定早早趕去公館那裏送你去上學。”說不等她反應,便高聲喚了個侍從,道:“把李庸隊長找來,讓他送立雪妹妹回公館吧。天黑了,旁人我不放心。”
他的麵孔風神俊秀,微有星點疲色,那雙笑意流轉的眸子在燈光下光華姍姍,似蘊藏著脈脈情意。這樣貌風姿是不比雜誌電影上的男明星們差的,而這樣的男人將是自己一生的歸宿。林立雪想著漲紅了臉,在狂亂的心跳中,目光忽閃忽閃的,飛快的拿了沙發上的禮袋,就碎步跑出了門。
沈鈺痕看那抹身影漸遠,隻覺得如釋重負。他繞到餐桌邊,端起徐婉青剛盛滿的一碗湯一口喝完,又問道:“大哥呢?”
徐婉青笑著指了指樓上。西月嬌俏一展顏,忙趕著說:“回二少爺,大少爺不知是對什麼過了敏,渾身癢痛,現下正在臥室的洗浴間裏泡藥澡呢。”徐婉青拿小湯匙攪著湯,眉間一蹙,卻並未說什麼。西月這丫頭仗著與自己從小的主仆情義,一向心氣高傲,好為人表率,又心思玲瓏,總想著在主子麵前放大自己。在她麵前也倒罷了,可沈鈺痕絕不是她能癡心妄想,攀附依賴的。她扭頭望了眼西月飽含情愫的一雙水眸,還是決定要找個時機好好敲打她一下了。
“我在西餐廳吃過飯了,就先去歇著了,嫂嫂慢吃。”沈鈺痕擰了擰酸痛的胳膊,攀上樓梯。走了幾階又回頭道:“我的丫頭呢?讓她去燒一盆薑水來給我泡腳。”
徐婉青點點頭,就打發了東霞去尋平嫣。
二樓東側臥的浴室裏,一個瓷胎白淨的高桶上蒸霧繚繞。沈大少正盤腿定坐在水中,閉目養神,在縷縷水霧中隱約露出半個肌肉精實的古銅色肩膀。細密的水珠貼淌他飽滿的額頭上,遊走在濃長如劍的眉根裏,順著垂落的眼睫一滴滴墜落。他經年泛著蒼白冷薄的唇色也在這水汽裏被滋養的潤紅,然則他的表情卻如紋絲不動的雕像,泛著濕漉漉的陰冷。
忽地,腦海裏那個女人凜冽堅毅的瞳孔仿佛再一次擴大。他陡然掀開眼,眸裏一片陰翳。良久才有了生氣,他緩緩從水裏抬出手臂,水花剝落的瞬間,腕上那一片淤紅直入眼簾。
他常年在軍中奔波,皮糙肉厚的,這女人竟能在他敏銳的防備意識之前,僅用一片纖薄的指甲輕易劃破,這該是怎樣的技巧?
他眯著眼睛,輪廓冷峻,渾身上下都布滿了危險的氣息。
多年的警覺告訴他,這個女人是個極其危險的存在。可多年的軍事布防也告訴他,越是疑雲密布的謎團,就越容易蠱惑人心,不戰而屈人之兵,將敵人一舉殲滅。
“大少!”軍靴立定,門外傳來敲門聲的節律。
沈大少一把扯來衣杆上的睡袍,係著帶子徑直繞到沙發上端然一坐,沉聲道:“進!”
李庸步履齊整的踏進來,定到實處,微微一躬身,言簡意賅道:“屬下特地派人去了一趟嫣小姐曾年大火起來的嶺南各地,可還是和在封城查到的那些一般無二,嫣小姐的過往的確沒什麼可以疑心的地方。”他知道平嫣是個聰慧睿智的女子,但區區女子在這亂世中又能掀起什麼風浪?他知道大少行事一向謹慎,但也不至於千方百計的去調查一個戲子的可憐身世,仿佛小小忌憚,又似過分在意。李庸瞥見沈大少愈加沉鬱的眉眼,不住打斷了心裏的臆想。
沈大少手指摩挲著茶杯壁,心中思緒萬千,不住想起李庸在封城時的回話。
嫣小姐是個孤兒,父母已無跡可尋,在人販子手裏轉賣過許多次,最終被柳三春瞧中,納入戲班子。
他繃著神思,抽絲剝繭。既然這身世已被多人多地證實,自然不會有假,那她那種像是刻意訓練過的舉動身手又是從何而來?他曾注意過她走路的姿勢,腳尖輕點,腳跟隻與地麵將挨未挨,走路無聲遊逸,這種走法隻有經過多年特殊訓練考級的女特務才能做的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