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除非她能死裏逃生(1 / 2)

沈鈺痕悶聲一痛,五官擰得青漲。

“你走吧。”平嫣走到兩獄相接的鐵欄旁,輕輕握了握他牢扣在杆子上的手,淺笑道:“你走吧,我們兩個都被關在這裏隻會讓事情更糟,隻有你出去了才有救我的可能,你走,我在這裏等著你來救我。”

她的手冰涼柔軟,像冰絲緞子,又像一團絨絨雪花,覆在他的手指間,瞬間就按捺下了他五髒六腑間正在橫衝直撞的躁動火氣。他鎮靜下來,望進她的眉眼深處,那淡淡的,安詳的無數點火星子似乎就在她的眼裏脈脈流動,像是能引人方向的星辰,鬼迷心竅的,他就反握住她的手,他感覺到她手指的顫動,慢掙著想要抽出手,也看得到她神色間的細微變化,可他就是不容反抗的攥緊了,目色灼灼,輕聲承諾道:“等著我,最遲明日中午,我就來接你。”

話罷,他便毫不猶豫的鬆開她,步子半跛,卻異常沉穩的向外跨去。

隻有一個純白的背影,在狹小過道裏愈行愈遠,在洶湧而至的無邊黑夜裏,像一片翻飛的杏花,刺得她雙眼泛紅。

這一次,沈九州總不會再拋棄她。

監獄外停著輛鋥亮漆黑的汽車,李庸等候在外,沈鈺痕不發一言徑直甩門坐在後座。迎著漫天月色,李庸望了望不遠濃夜籠罩著的綿延監獄,以及那個清清淡淡的女子,壓抑著情緒,終究隻歎了口氣,坐上了駕駛座。他發動汽車,扶著方向盤,小心翼翼的瞥到車鏡裏沈鈺痕難辨喜怒淹沒在陰影裏的臉,話到嘴邊輾轉了好幾次,還是什麼都沒說出口。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許什麼都挽回不了。

“有煙嗎?”過了好久,沈鈺痕冷不丁的問。

李庸一頓,在口袋裏摸索幾下,沉默著將一盒煙遞過去。

他搖開車窗,無比嫻熟的點燃一根煙,湊著窗子大口大口的抽了,煙霧彌漫中,李庸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也不敢看他的表情,隻知道他一根接一根的抽了三四根,才將最後半截煙隨手扔出車窗外,靜默靠著窗框。

大少爺已暗暗查證了那日的富春居命案就是二少爺所為。李庸一直以為留洋歸來的二少爺會像所有富家子弟一樣,在家庭的庇佑下紈絝不堪也好,治世謀職也罷,可都是順風順水的。可他現在坐在那裏,深不可測,似乎要與黑暗融為一體,似乎已經不會喘息了。他忽然就開始相信,二少爺是真的會殺人的。

“把整件事情的始末說說吧。”沈鈺痕漫不經心的問道,夜風夾帶著潮濕的露氣,吹亂他的發梢。

這也是大少交代過的,務必要將整個事件經過告訴二少爺,因為他有權知道,他也一定會想方設法的知道。

李庸借機開口,從前一晚偷拿平嫣包袱裏的毒藥粉潛進醫院停屍間裏動手腳開始,到傭人房的故意設計,再到租界裏的私下交涉都交代的一清二楚。

這樣不遺餘力的設計一個女子,實在讓人難以啟齒,心痛扼腕。他說到最後的聲音都有些起伏不定,本想著沈鈺痕會發怒不止,萬萬沒想到他隻是安安靜靜的聽到最後一個字落音,之後就是長久亙古的沉默。

車子一停進鐵柵門,沈鈺痕離弦般衝出去,一深一淺的瘸著跑上了樓,直奔書房。

沈大少正坐在紫檀書案前,似乎正等著他來,手裏卷著一本裝訂古書,一直不曾抬眼。沈鈺痕幾步上去,兩手氣急敗壞的在桌上席卷一撥,頓時稀裏嘩啦的拂落了一地書具。

他漲著通紅的一雙眼,惡狠狠的斥責道:“你怎麼能這麼做?難道我的命就比她的金貴?難道你就該這樣誣陷她?難道我們沈家就必須要靠著所謂的姻親關係才能立足?或者我隻是大哥你權勢路上的一個途徑?”

沈大少拍下書,直起身不偏不倚的正視著他,略顯蒼冷的麵上匿著勃勃盛怒,“二弟這些年在國外瀟瀟灑灑,何曾經曆過沈家千難萬險的夾縫求生,你將那套自由平等的理念學得倒通,可為人子女的孝道,大家子弟的責任,你又何曾放過心上?沈家不複從前繁榮,父親為護沈家周全,百費苦心的求得士紳高官的庇佑,你可知你所不屑的姻親裙帶,你不甚在意的身家性命,究竟會給沈家帶來怎樣的命運?”

“這一切不過是你們貪得無厭,你們為什麼還要卷入這亂世紛爭裏,偏安一隅過著和和美美的日子不好嗎?”沈鈺痕不明白一向睿智練達的父親如何到了這樣耽於權勢的地步。

“不是我們要卷入這場紛爭之中,是生而為人的不得以,我們不爭就會死,家族凋敝,我們不爭八年前的許府一家就會白白慘死,沈家也會重蹈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