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老九(1 / 3)

一聽“海市蜃樓”這四個字,相信所有的人都馬上會聯想到許多美好而縹緲的東西:美麗朦朧的山水,影影綽綽的人流,如影如幻的樓台……

這種虛幻的奇觀,將人世間一切醜惡詭怪的現實都虛淡了,隻留下美好的、如詩如畫的短暫印象,讓人回味,讓人歎息。

花深深從來沒看見過這種奇景,海姬卻見過三次,兩次在海上,一次在大漠。

至於鄭願,他不僅看過一次,而且還進去住過一陣子。不用說,他住過的是這狐狸窩裏的“海市蜃樓”。

江老板領著他們拐進一條小巷,花深深的鼻子馬上皺了起來,連呼吸也屏住了。海姬則用手帕捂著鼻嘴,看樣子簡直受不了。

這條小巷裏臭烘烘的,汙水狼藉,蚊蠅肆虐,簡直像個大茅坑。

酒店開在這條小巷裏,還能會是什麼好酒店?

花深深和海姬都認為這江老板是在騙她們。她們都站住腳,希望鄭願馬上出聲喝斥江老板。

鄭願一手牽一個,扯著她們往前走,悠然道:“你們不用懷疑。海市蜃樓的確是在這裏。”

海姬含含糊糊地在手帕後麵說;“這裏……臭得要命。”

鄭願微笑:“比起三年前,這裏的氣味已經好聞多了,巷子也幹淨多了。”

花深深身上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老天,這裏居然還曾更髒過,更臭過?她簡直無法想象那會是種什麼樣的景象,是什麼樣的氣味。

江老板馬上證實道:“不錯。這條排水溝是新挖的,那堆垃圾也……”

鄭願喝道:“行了!”

江老板雖然立即住口,海姬和花深深都已差一點點就嘔吐起來。

好在這條巷子也不算長。三轉兩轉,他們已出了巷子,來到一處挺寬闊的花園裏。隻不過花深深和海姬仍然不敢呼吸,臉已憋得紅撲撲的。

鄭願牽著她們,快步走過花園,進了另一條更窄的小巷,這才笑道:“這裏氣味好多了”。海姬頓時放下手帕,大口大口呼吸起來,花深深這才開始緩緩吸氣。

這裏的氣味的確已很不錯,她們甚至可以嗅到淡而清甜的花香水香。

巷子裏光線卻不太好,而且實在太窄,隻容得一個人行走。

海姬隨在江老板身後,鄭願押後,花深深居中。

鄭願悄悄伸手,在花深深胸口碰了一下。花深深剛一掙紮,耳中已聽見鄭願傳音道:“你和海姬不要分開。你們兩個先去,我要去找七隻老狐狸。記住,危險時舉起右手指環,別忘了救命口訣。”

花深深點了點頭。鄭願的手鬆開。花深深腳下絲毫不停,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似的。

海姬卻很乖覺地放慢了步子,和她走在了一起。想必鄭願已趁某個時機向海姬交代過了。

江老板卻似乎什麼也沒察覺。身後少了一個郊願,他一點不知道。

鄭願溜回花園,向另一條小巷鑽了進去,溜到一戶人家門前,輕輕敲了敲門,敲了九下。

門悄無聲息的打開了,一個虯髯白衫的大漢麵無表情,當門而立,瞪著鄭願。

鄭願低聲道:“老九在嗎?”

大漢搖頭,冷冰冰地想關門。鄭願抵住門,又問:

“我要見老九。她在不在?”

大漢似乎已動怒,雙手一鬆,右肩已順勢撞向鄭願心口。

鄭願沒有退,也沒有閃避,反而挺胸向前。大漢的肩頭撞中他心口,就像是撞在了空處,又像是撞進了沼澤裏。

大漢想退,可渾身都用不上力氣。鄭願就用胸口頂著大漢走進了門,反腳踢了兩下,門已關上。

大漢的頭上,已滿是汗珠。他似乎急著想掙脫出去,可是他越是掙紮,身子就越虛浮,在沼澤裏陷得也就越深。

鄭願微笑道:“老九在不在?”

一扇窗後麵有人歎息道:“當然在。”

鄭願一笑,右手在大漢肋下一扶,自己悠閑自在地走開,留下那大漢怔在當場,呼吸急促,汗流浹背,雙腿發軟。

窗戶後麵的人歎道:“趙唐,你怎麼連他都不認識了?”

大漢瞪著鄭願,忽然眼中一亮,張口欲呼,鄭願連忙“噓”了一聲,微笑道:“我曉得你歌唱得好,不用再唱了。”

趙唐壓低聲音,喜笑道:“真的是你?”

鄭願道:“怎麼,我變化是很大嗎?”

窗戶後麵的人冷冷道:“你的變化也不算太大,隻不過瘦了一點。一個男人一下娶了兩個女人,怎麼能不瘦呢?”

鄭願隻好苦笑。

窗戶後麵的人道:“進來吧!”

鄭願忍不住看了趙唐一眼,發現這虯髯大漢的嘴角居然掛著種淡淡的微笑,眼中也有種狡猾的神情。

窗戶後麵那人沉聲道:“趙唐,你安排一下,領幾個得力的兄弟去海市蜃樓,保護好我們鄭情聖的如花美眷。”

趙唐得令,匆匆而出。窗戶後麵那人又輕叱道:“關上大門,給我滾進來。”

窗戶後麵的人,是個冷冰冰的青年女人,麵色蒼白憔悴,顯得倦極怠極。

她的相貌算不上美,當然也不算醜,但無論如何,總算有幾分動人。

最動人的地方是她的眼睛。她的那雙深陷的眼睛,居然泛著海水般柔柔的藍色。

她的鼻子有點高,嘴也有點過大,顴骨有點高,嘴唇有點厚。乍一看起來,她不僅不美,還有點怪。但細細看來,卻是另有一種韻味。

她穿著件又薄又軟的衣裳,雪白如煙。

鄭願剛進房門,她就冷笑起來:“怎麼你還記得我?”

鄭願陪笑道:“就算我的記性叫狗吃了,也一定還記得你。我怎麼能不記得呢?我怎麼敢不記得呢?”

她笑得更冷:“是嗎?”

鄭願馬上哈腰:“絕對是,絕對是。”

她的瞼一板,叱道:“別嘻皮笑臉的!”

鄭願隻是笑,一麵笑,一麵向她走過去:“老九,這幾年沒見麵,你都……

“老九”嚇得往後退:“你、你幹什麼?”

鄭願卻在窗前那張椅子上坐了下來,歎道:“你都不請我坐坐。”

老九背靠著牆,咬著牙,惡狠狠地瞪著他。

鄭願指著另一張椅子,柔聲道:“請坐,請坐。”

老九哼了一聲,大步走到那張椅子前,一屁股坐了下去,扭過頭不看他。

鄭願慢慢不笑了,他的聲音裏也有了許多惆悵的意味:“你瘦多了。”

老九又哼了一聲。

鄭願歎了口氣,喃喃道:“這裏還是老樣子,一點也沒變。”

老九又使勁扭了一下頭。

鄭願道:“你也還是老樣子,一看見我就瞪眼珠子。”

老九仍然不理他。

鄭願苦笑道:“喂,我怎麼得罪你了?你倒是說話呀?

我一個人說話多沒意思?”

老九還是不吭聲

鄭願站起身走過去,扳過她肩頭,一下僵住了。

她在流淚。

她藍色的眼睛裏蘊含著一種深沉的痛楚和悲苦,使他心悸。

鄭願一時間似已癡了。

難道一夕情緣,就能使一個女人變得如此脆弱嗎?

鄭願和宋捉鬼那年來捉鐵至柔,認識了這位在狐狸窩中位尊“老九”的女人。

那時候她還是個嬌媚可人的女孩子,騙死人不要命。

她的身邊,總圍著一大群少年,都是各族中的英俊男兒。

他們寵她,甘願為她拚命,甘願被她騙得死去活來。

為了爭得她的青睞,他們常暗地裏互相坑害,乃至血刃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