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啞巴自此留在了白家,眾人也不知他姓什麼,於是整天啞巴啞巴地混叫,起初曹氏並不看好他,後來見啞巴總是默默幹著最累的活,心中芥蒂倒是慢慢消了,又忍不住對著他偷偷歎氣,想若是個正常健康的人該多好。
白大郎雖然憨,但不是真的傻,知道家裏來了個陌生男子,不敢放鬆警惕,幾乎時時刻刻都跟著啞巴一起幹活。
大娘果然對這啞巴上了心,再加上啞巴模樣整齊,她天天看,更是慢慢生了親近之感,大娘整日將小臉蛋抹得紅撲撲,嘴唇塗的粉嘟嘟,她自己都毫無所覺,這些舉動卻看在家人眼中。
每日啞巴在白家吃飯,睡覺卻是他自己找的地方,後來白家人才知道,原來京城官府建設的養濟院,專門給流離失所的人提供住處,雖裏麵也競爭激烈,但啞巴會做人,用養濟院分發下來的稀粥討好地頭蛇,憑此倒是覓了處犄角旮旯睡覺。
曹氏原本還擔心家中少了大郎跟著賣貨,錢會少賺,隻不過那些個貨郎剛得知白大郎日後留在家中,就立刻紛紛介紹親朋好友,也想著跟著拿貨去別處賣,白鑫反而又招了幾個人,挨個做了身新衣服,又講了他的規矩。京城這麼大,那些人各自選了熱鬧的地段,家中添了大郎和啞巴,每日供貨多了,這樣一算,賺的錢隻比以前多,不比以前少,曹氏這才無話可說,樂嗬嗬地跟著製作香品,順便觀察啞巴。
在大姐丟之前,白鑫已經規劃製作新的香品,連香料都買回來了,隻不過大姐這一走丟,雖轉日就找回來了,但又是尋人,又是安置的,還是耽誤了小半個月,如今重新回歸平穩,白鑫總算能認認真真製作了。
這日晚上,全家一起吃了飯,啞巴跟著坐在桌上,隻是他仍拘謹的厲害,隻吃盛到碗裏的稀粥,吃一塊炊餅,不曾回碗,大娘有所留意,卻不好意思勸讓他多吃,還是大郎跟他相處久了,見他飯量如此小,忍不住道:“啞巴,你不再吃點?”
說這話的大郎,已經是連吃三塊炊餅了,白鑫見狀,又給遞過去一塊,啞巴接過後點了點頭,就繼續吃起來,直到後來眾人才發現,這啞巴實際上飯量很大,若是一直給他,他就能一直吃,若是不給,也能餓著。
眾人吃完飯,啞巴主動替白家去河邊挑洗濯用的水,他瘦歸瘦,力氣卻不小,三兩下就將大水缸灌滿了水,曹氏見他這樣,心一點點也偏了過去。
啞巴打完水,就走了。
白鑫一頭鑽進屋裏,他將之前買的降真香攤在桌上,這降真香曾被列為褚香之首,品質等級也千差萬別,這次買來的降真香,紅中偏紫,表麵又有些黃白參雜,卻不是頂好,但這也是沒可奈何的,白鑫本就是做小本買賣,降真香幾乎能和沉香並駕齊驅,雖不比沉香一片萬錢,但也不差。
他先將四周朽木削削剪剪,處理一番,露出裏麵暗沉沉的紋理。白鑫一雙手不說瑩白,但接觸多了香品皂膏,倒也細膩,如今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手指骨節越發分明突出,細細長長,握著古樸的香材,看著就賞心悅目。
白鑫撿起一條左手握著,五根手指略略收緊,右手執著刀子,將降真香削成了薄片,待都弄好後,端到廚房,頭幾遍是用豆腐水煮,三遍過後,降真香本身的泥土和*氣息就去盡了,之後再用茶水燒煮,洗去豆腥,保留下來的就是香木本身最純粹香氣。
他將煮好後的降真香放回屋中,等待陰幹。
轉日,白鑫開始準備熏染降真香的花朵,曆來素馨是最好搭配,染成後的香木,燃燒起來溫溫婉婉,如小家碧玉一般,因素馨在當下的泛濫,白鑫卻沒有選擇這種花朵,反而選了橘皮。
白鑫和幾個做水果糕點的商鋪敲定了協議,以極低的價格收購了大量橘皮,往年,糕點鋪都是將剝下來的橘皮曬幹,製成陳皮賣到藥材鋪裏,不說這周期長,還要特意騰出地方,且這陳皮人人都是製作,售價極低,滿滿當當一院子的橘皮,曬幹後輕飄飄的,也不過賣一二兩銀子,糕點鋪老板早就有些不耐煩了,如今聽說白鑫要新鮮的橘皮,樂不得賣給他,也不在乎少要些錢,一兩半銀子,橘子皮一筐筐給他往家裏拉,恨不得趕緊清走,不要占地方。
這回換曹氏看著滿滿籮筐發愁,幸而她還不知道白鑫特意花了錢買橘子皮,她撚在手裏一片聞了聞,“你拉回家這麼多橘子皮做什麼?”
這大量的橘子皮往院子中一堆,立時飄起一股酸甜清爽的橘味,五娘捧了一把湊在鼻間,貪婪地吸了吸,甚至偷偷放一片在嘴裏,然後看向白鑫,“三哥,我想吃橘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