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消息一傳出來,簡直是變了天,不少富戶頃刻間傾家蕩產,吊死了好幾個,還有些連夜卷錢跑的,京城無不人心惶惶,本來這銀票的事礙不著小老百姓,但他們中不乏有在鋪子裏幫工做活的,這下子老板倒了,發不出工錢,他們也隻能跟著喝西北風,或是有那朋友間原本欠著些錢的,這會,為了一兩銀子,多少朋友兄弟反目,簡直恨不得逼死人,說句不好聽的話,唯棺材店的生意跟著紅火了一陣子,每日都有人哭天抹淚來定棺材。
尤其這銀票一作廢,物價都漲瘋了,都知過年前柴米油鹽貴,那會一石米是八百文左右,已經讓曹氏念叨了好幾天,現下更是漲到了快兩貫。
白鑫得知後,也顧不上想念程聞人了,少不得打起精神,清算損失,為之後做打算,他有心瞞著家人,不讓他們知道,但這種事也瞞不住,曹氏再不是以前關在家中不出門,大郎也時常盯著鋪子,很快白家人都知道了,一時間愁雲慘淡。
“三郎,你實話告訴娘,咱家中有多少銀票?”曹氏麵無血色,說話時,嘴唇抖個不停。
白鑫苦著一張臉,“娘,並不很多,你就別問了。”
曹氏聲音猛地拔高,“快告訴我呀。”
白鑫無奈,隻不說出來,娘反而更提心吊膽,於是說:“真不多,咱家隻一張一百兩的銀票。”
曹氏聽了,身子一軟,眼前一黑,差點沒昏過去,幸好滿娘牢牢扶著她,將她扶到了椅子上,曹氏坐在椅子上哎呦哎呦直歎氣,滿娘幫她順著胸口,曹氏有氣無力道:“這是做了什麼孽啊,好不容易攢了點錢,瞬間就化為烏有,變成廢紙了。”
曹氏隻覺有人剜她心頭肉,疼得哭了起來,有心想把那些銀票扯個粉碎,可又舍不得,幻想著明天朝廷又宣布可以用了呢?
白鑫早料到娘會這個反應,說的也不是實話,實際上他家有二百五十兩銀票,兩張一百的,一張五十的,確實是當初白鑫想著攢下,這才將銀兩兌換成銀票,一想到自己當時的舉動,白鑫就恨不得剁了自己的手,他上輩子聽都沒聽過朝廷還能幹出這種事,簡直跟強盜一般,明目張膽搶錢了,他也被弄了個措手不及。
曹氏一碰上數字就頭疼,於財務上不上心,並不知家中有多錢,所以聽兒子說隻一張一百兩的,並沒狐疑,她以為,這一百兩銀子,就是來京城到現在,賺得所有錢了,兒子一年能賺一百兩,在她心裏已經是天大本事了。
其實白鑫除了那二百五十兩銀票,手底下還有幾百兩的銀子,因平時經常和那些貨郎打交道,他們可沒錢兌換銀票,再加上白鑫賣的香料也都是小件玩意,就是貴的種類,一件也不過二三兩左右,實際上,他的損失和其他商戶相比,已經是很少了,沒看短短幾天功夫,這街上已經關了好幾家了嗎?
“三郎,那咱們怎麼辦?眼看這天氣快熱了,該交房租了,咱們拿不出來錢了啊?要不,趁著你手底下還有點,咱們回村吧,置上幾畝田,好好過日子,這做買賣需擔驚受怕的,命都要少活幾年。”曹氏倒是知道,兒子手底下多少有些散銀,她估算是百兩銀子左右,這錢拿到鄉下,也足夠他們買田置地。
曹氏一提房租,白鑫自然又想起了程聞人,想他給自己交了三年房租,還瞞著自己,真是用心良苦,想到程聞人,不可避免想到了程家,程家可是京城一富戶,但這銀票一作廢,於是富戶,受的打擊越大,白鑫猛地從椅子上坐起來,匆匆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說道:“娘,我有點事,我先出去一趟。”
他急匆匆走在街上,又安慰自己,聽程聞人提過他家大哥花錢進納個官,但願他家受到的影響不大。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白鑫來到了程家綢緞莊,抬頭一看,見大門緊閉,他心中咯噔一聲,他有心想打聽下程家現在情況,可竟不知道程家住哪,他先是沒頭蒼蠅般轉了幾圈,然後想起租他房子的魏官人和程聞人相識,又在京城生活久了,定知道程家住哪。
他又迫不及待調了頭,魏官人的鋪子雖也在潘樓街,卻和程家綢緞莊一東一西,兩個方向,他走得快,不一會,腦袋上就出了一層汗。
找到了魏官人,見他家鋪子也是片蕭條景象,魏官人更是胡子邋遢,十分憔悴,白鑫叉了叉手,也不繞圈子,開門見山問道:“魏官人,你知道程聞人家住哪嗎?我想去他家看望一下。”
“哎,他家住在馬行街上,你到那街上,略一打聽就知道了。”魏官人哀聲連連,看了白鑫一眼,“程家這會算是完了。”
白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猛地向前一大步,“為什麼這麼說?”
“你也知程家是做大生意的,京城遍布他家鋪子,又向南方絲商收絲,又出海販賣,走南闖北的,誰還攜帶銀兩?怕是都兌換成了銀票,這銀票一作廢,之前還未結賬的絲商、船員等,都紛紛來他家要賬,又有各處鋪子開銷,銀票是作廢了,稅可是不變,這一下子,他家算是完了,沒看見這街上的鋪子都關了嗎?”魏官人心底並不壞,可這會,說著別人家比他更慘,心中忍不住好過些,又不可控製生出些幸災樂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