茌平也是個好地方,關羽索性就在這裏按兵不動,靜靜等待著局勢的變化,兩漢時,此地又是河水決堤泛濫的重災區,以此地為中心,北至信都渤海、南至東郡,動輒發生劇烈的水災。最長的一次泛濫從漢平帝元始年間起,幾達六十餘載,數個郡國的豐沃土地隻剩下“漭漾廣溢、莫測圻岸,蕩蕩極望,不知綱紀”的浩瀚大澤。漢末,大河更在此地分出了鳴犢河支流,兩水並流數百裏之遙。
劇烈的水災帶來了山崗、土坡與湖沼窪地交錯的複雜地形地貌,破壞了當地的農業生產。於是袁紹索性便在茌平設立了多個牧場,用以放養軍馬,最多時牧養軍馬近萬匹,袁氏三州的騎卒配給皆仰賴於此。
關羽掌握了這裏,就基本切斷了袁氏對於騎卒的供應,可以說用兵之狠辣也不在曹操之下。
這一日,細雨綿綿,天空中雲朵密布,烏壓壓一片,偶爾探頭的紅日剛探出腦袋,馬上又被烏雲給遮擋起來,顯然這天色還沒有好轉,茫茫大澤,水草茂盛,在這種天氣之下,顯得格外的綠油油,待天一晴朗就是那些馬兒的最好美食。
卻是這樣的天氣,關羽與張飛等人奔走在大澤之中。隨行的除了關羽的親衛周倉之外,還有公子關平。
“父親大人,叔父大人,為什麼不趁著曹氏圍青州的時候插上一足?”關平持弓駕馬,跟隨在關羽、張飛兩個傳世名將的後麵,在兩個傳世名將的威壓之下,他也能保持不吭不卑的神情,倒也有幾分銳氣。這時,他臉上表情戰意刻在臉上,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他想不明白,他們劉氏大軍就算顧忌名聲不再伐袁,但也能在青州添上一足。
關平話音一落,這時候關羽便稍許駐馬等待,他的沉穩氣度外放而出,隨即一行人都靜了下來,就連一向暴躁不安的張飛在關平的言語之下也沒有被觸動半分,臉色依舊平穩,依舊默不作聲!如果在平時關平這種好戰的語氣之下,張飛鐵定要高舉他的丈八長矛,讚許關平的舉動。
這種安靜的氛圍,讓關平感覺似乎自己說錯話一般,有些愣神。
關羽指著官道兩側的景色道:“定國,你知道某為什麼與你起定國這名字嗎?定國安邦,匡扶社稷,才是我們武人所為!你看看路邊的這些景象,你覺得你做到了這一點嗎?”
關平隨著關羽的手指望去,官道兩側原本有不少村落和塢堡,但現在滿目都是斷壁殘垣,叢生的雜草間偶爾能看到一兩具尚未被野獸齧噬的屍體,黑紅色的腐肉和白色的骨骼堆疊在一處,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這樣的慘狀或許是因為劉備大軍行軍無意所為,又或者是孫權大軍的揩油,又或者是某家勢力的肆虐。究竟是什麼摧毀了本該安逸祥和的村落,當此紛亂時勢,誰能說得明白呢。
曾經做為黃巾,縱橫在冀州的周倉對這附近很是熟悉,在關羽的示意之下,有時指著沿途的某座殘骸,道出這片鄉舍的名字,該管的嗇夫是誰,有時幹脆縱馬從廢墟間躍過,環視四周,頹然歎息一聲。
關平滿腔的熱血忽然凝結,這個時候仿佛什麼讓他噤聲的氣氛在蔓延,傷感,悲痛?又或者是憐憫?種種負麵感情在他的心中流淌,他這個時候仿佛明白了關羽的意思,無謂的廝殺隻是讓百姓無益的失去性命。
“仁者無敵!這句話是兄長很早的時候就和我們灌輸的概念!別看我們現在為了皇帝,為了兄長來到這袁氏三州爭奪地盤,那也不過隻是為了黎民蒼生能在兄長的大慈悲之下得到庇護!”關羽棗紅色的臉紅暈似乎淡了幾分,他慢慢說道:“但絕對不是讓百姓白白送了性命!這遠遠背離了我們的理想!定國安邦,絕對不是禍國亂邦!定國,你一定要了然這種思想,方能做出一番大事出來!仁者無敵呀!無論是史書,還是這個時代,皇叔都身體力行將這個觀點以身作則!我們切不能讓兄長的心血白費!懂了嗎?”最後三個字,重重加音,透露著關羽對關平的器重。橫刀立馬的關羽一邊說著,絲毫不動,意態極之睥睨,他口中的慈悲,眼神卻是凜然殺意,在這等傳世名將眼中,所有的戰爭都需要利益,沒有利益枉造殺孽,那是對天下萬民的不負責,也是對“玄德公”“皇叔”“關二爺!”這些名號的不負責!
關平羞愧,剛才肆意的少年做派頓時收斂起來,抱拳道:“父帥說的正是!定國受教了!”剛才的戰意如潮水般退卻,心中唯有對劉備的敬仰和忠誠,整個人低眉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