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的楊桃樹下,吊著一隻精致的嬰兒籃。
秦康再過兩天就一歲了,小家夥自從學會走路以後,就不喜歡被陸曉嵐困在嬰兒籃裏,非要坐在地板上玩耍不可。
可是陸曉嵐總是緊張兮兮的,不是擔心草地有蟲子,就在擔心秦康會摔傷。
每年的春天和夏天,陸曉嵐都會帶秦康回家鄉住一段時間。
秦康出生的時候並不足月,先天不足,身體孱弱。所以陸曉嵐在每年的春天和夏天,都會帶著他回清寧市住一段時間,希望這些空氣清新的山間田野,有助兒子的成長。
日子過得平靜而安穩,陸曉嵐看著兒子一天天長大,輪廓與夢中的某人也長得越來越相似。再多的痛苦,也逐漸被秦康的歡笑聲淡化,心裏滲出的,也慢慢從痛苦變為平靜。
秦海已經死了,是陸曉嵐不願意去接受,卻不得不接受的現實。
小家夥的雙眼長得與陸曉嵐一模一樣,水汪汪的,很討人喜歡。脾氣卻與秦海很像,動不動就摔東西,還喜歡與同齡的孩子打架,即使打輸了,從來不哭。
秦康學會說的第一個詞語,是媽媽。睡覺前要找媽媽,餓了要找媽媽,玩耍的時候也吵著要媽媽。
可是隔了很久,他卻學不會其它稱呼,就連最基本的飯飯、奶奶、姐姐之類的單音字,都不會說。
對於才一歲的小孩子來說,陸曉嵐是過於緊張了。她曾不管鄒阿姨的勸說,偷偷帶秦康到市裏的醫院看專科門診,得到的結果如出一轍,“小寶寶才一歲,隻會說媽媽很正常。平時多跟他說說話,慢慢就會說開了。”
今天的陽光很柔和,穿過楊桃樹的樹葉照灑在院子裏。早上鄒阿姨帶著小雨到鎮上走親戚,大概後天才回來,所以家裏隻剩下陸曉嵐和秦康。
陸曉嵐的心情不錯,拿著新買的嬰兒圖書陪秦康看。小家夥坐在籃子裏,雙手不斷地在半空中揮舞,咿咿呀呀說個不停,卻沒有一句是她聽得懂的。
“康康,爺爺…伯伯…”陸曉嵐指著圖冊上的圖像,耐著性子教他,“這是蘋果…果果…”
可是秦康的注意力卻不在圖冊上,伸手不斷去抓陽光下的灰塵,不斷地叫嚷,“呀呀…呀呀呀…”
“不是呀呀,是果果…康康你真笨。”陸曉嵐又翻了一頁,指尖落在圖畫上,輕聲說道,“這是媽媽,媽-媽-”
顧著玩耍的秦康搖著頭,揮舞右手跟著念,“媽--媽--”稚嫩的聲音劃破了寧靜的夏日,甜甜地進入了陸曉嵐的心。
“乖…然後呢,下一個是爸爸,爸--爸--”陸曉嵐說著,手指突然一顫,心髒有那麼幾秒鍾停止了跳動。爸爸這個詞語,在秦康過去一年的生活裏,是陌生的名詞。
因為秦朗估計陸曉嵐的感受,在過去的一年時間裏,都沒有在她的麵前提起秦海這個名字。因為每次不經意說起的時候,她的心還是那麼痛,說著說著,眼淚就會情不自禁流下來。
“爸--爸---”秦康嘟著小嘴,奶聲奶氣地不斷重複,“爸--爸---”
心酸的感覺湧上心痛,陸曉嵐把圖冊放在地上,輕輕地搖晃嬰兒籃,溫柔地說,“康康…你爸爸是個大壞蛋呢…他說要陪我們離開海市,然後到媽媽喜歡的地方重新開始。爸爸說謊—說---謊,是大壞蛋。”
“爸--爸---”秦康還在不斷重複這兩個字,雙手不斷地往大門口的方向揮去。陸曉嵐的臉上隻剩下苦笑。
她緊咬嘴唇,用手指戳了戳秦康紅撲撲的臉頰,故作生氣地說,“康康,是壞爸爸…壞爸爸你知道。”
可是一歲大的小家夥,正是牙牙學語的時候,一旦遇到喜歡的詞語,就會不斷地重複。“爸爸…爸爸…爸爸…”
越說越流利,可是這兩個字落在陸曉嵐的心上,酸意很快就泛濫成災。一歲的小孩子總是天真爛漫的,如果秦康長大了,沒有爸爸的陪伴,能快樂地成長嗎?
就在陸曉嵐發呆之際,院子的鐵門發出了吱吱的響聲。秦康有個習慣,每次聽到金屬發出的“吱吱”聲就會特別興奮。
他坐在籃子裏,雙手伸得老高,不斷地朝門口的方向叫到,“爸爸…爸..爸….爸爸…”
一把熟悉的,略帶磁性,聽起來顯得十分深沉的男聲,從陸曉嵐的身後響起。“如果他爸爸知道有人在兒子麵前詆毀自己,你確定不會發飆?”
陸曉嵐先是一愣,然後緩慢地回過頭,朝著門口的方向望過去。
生鏽的鐵門旁,倚著一抹熟悉的身影。對方穿著淺灰色的襯衣和洗得發白的牛仔褲,頭發剪得很短,皮膚黝黑。他的左肩上背著一個舊的帆布包,陽光灑在含笑的臉上,亮堂堂的,就像晨曦的第一縷陽光那麼美好和充滿朝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