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興平的身體不好,早些日子做了心髒搭橋手術。為了不讓遠在異鄉的兒子和媳婦擔心,堅決讓秦朗偷偷瞞著。
結果前天晚上突然感到心悸,再次被送到了醫院,秦朗看不下去了,連夜給秦海打了一通電話。
雖然兩父子已經多年沒見,可是秦海聽到秦興平做過手術的消息後,擔心得一夜睡不著,第二天清早就帶著母子倆趕回海市。
江立醫院裏,秦興平躺在床上,幹枯的雙手插著輸液管。秦海踏足病房的時候,發現他一直望著窗外的落葉發呆。
“爸。”陸曉嵐走到秦興平的身邊,發現他的目光呆滯,雙眼下的黑眼圈大得嚇人。“手術後感覺怎麼?我上午熬了湯給你,等會兒喝點吧。”
秦康也走到秦興平的身邊,甜甜地叫了一聲,“爺爺…”
他艱難地翻了個身,發現秦海一直站在門口處沉默,輕聲問道,“是阿朗嗎?”
“他是秦海。”陸曉嵐小心地扶起身體虛弱的老人,發現他的雙眼突然發亮,盯著不遠處的男人,沉默不語。
自從那年秦海與自己關係決裂,隻身一人到紐約以後,兩人已經有八、九年沒見了。其實兩父子的性格都很倔強,這麼多年來互不相見,誰也不肯先低頭,才會造成緊張的關係。
“哼,是來看我死了沒嗎?”秦興平麵露不悅,故意別過頭去逗秦康,“康康,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想念爺爺嗎?”
秦康乖巧地點頭,“爺爺,我們是昨晚回來的,但是到醫院的時候你已經睡著了。伯伯說爺爺身體不好,讓我和爸爸多陪在你的身邊。”
秦興平淺笑,發白的眉梢也彎了起來。這些年,他的身體越來越差,但秦康一直是他的牽掛,才會積極地與病魔對抗到今日。“康康真孝順,心裏還記掛著爺爺,比你爸強多了。他這麼大一個人,禮貌都沒有,看到爺爺也不打招呼。”
聽到這句話,秦海的臉馬上拉黑,不好氣地對陸曉嵐說,“我說過不來了,也不歡迎我。”
“八年多沒見,見麵一句話都不願意跟我說,你希望我有多歡迎你。”秦興平一下子來氣了,轉身盯著身後的秦海,眼神淩厲,“你還知道有我這個爸爸嗎?”
秦海的火氣隨即竄出了胸膛,想要反駁,卻被身旁的陸曉嵐拉住手臂,扯向角落裏低聲責備說,“爸剛做完手術,你不能氣他。還有,他畢竟是你的親生爸爸,叫一聲真的如此艱難嗎?”
“他心裏根本就沒有我這個兒子!”秦海說著,轉身就想要離開病房,卻被陸曉嵐捏住手腕。其實秦海很擔心秦興平,隻是嘴硬,一直不肯承認而已。
父子本無隔夜仇,畢竟那些年的誤會和爭吵都已經過去了,秦興平需要的不過是兒子先放下姿態而已。
“秦海,爸也隻不過是說說氣話而已,年紀大了,就像小孩子般需要哄才行。你都是死了一次的人,還擔心什麼?”陸曉嵐說著,牽起了秦海的手指,握在掌心。“恩恩怨怨也好,他畢竟是你的親生爸爸,進去叫他一聲,忘記不愉快的往事吧。”
陸曉嵐說得沒錯,他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還在擔心什麼?
隻是久別重逢後,秦海已經不懂得怎麼去麵對這個名義上的父親。陸曉嵐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事,溫柔地勸說,“如果你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叫他一聲爸爸,然後坐在身邊,已經足夠。他要求的並不多,隻是年老的時候兒子們都在身邊陪著,說說話而已。”
對於一個舊病纏身的老人來說,想要的很簡單,隻不過是年老的時候能共享天倫之樂。怨也好,恨也罷,作為父親又怎麼會真的會與兒子斷絕關係?
在當年江美儀的葬禮上,秦興平也是恨鐵不成鋼,才會衝動之下當著所有人的麵扇了秦海一巴掌。還沒等兒子走出靈堂,作為父親的他已經後悔了。
可是,一切都已經太遲了,他們之間的關係也因為那一巴掌,進入了比冰河時代還冷的時期。曾經不止一次,秦興平在夜深之時,會撥通秦海在紐約那邊的電話,想跟他說聲“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