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羅王名頭雖然響亮,人卻長得平淡無奇,一個四十歲上下的枯瘦中年人,平時也不愛說話,非常沉默,掉在人堆裏很難找出來。然而,凡是認識他的人,皆不敢小覷他,特別是他的那些手下,一個個對他奉若神明。
離開山嶺,進入河穀之後,他和一陣風就分開了。
一陣風帶著人走在最前頭,他位於隊伍的後方壓陣。
這次行動,他們動員了七百多人,皆是精銳,相當於掏空了兩人的家底。這次行動成功的話自然好說,整個瓦崗山就由他們說了算,失敗的話,就算僥幸逃得性命,這瓦崗山也沒有了兩人的容身之處。
雖然,一陣風信誓旦旦地說他在薛家寨安排有內應,這次夜襲便如探囊取物,手到擒來,然而,閻羅王的心還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他能有今日,獨得兩個字,謹慎。
進入河穀之後,因為不再打著火把,大夥兒也就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難免會發出一些聲音。山賊們大多為不受約束之徒,有個別的賊子由於太過興奮,竟然小聲說話,一兩個人倒也無所謂,人一多,這聲音難免就大了起來。
閻羅王不聲不響地在隊伍中穿行,有個山賊不慎被其抓住說話,他一句話也沒有說,打了個手勢便讓身邊的護衛將那廝從人群中揪了出來,隨即,不待那人告饒,便手起刀落,哢嚓了事。
眾人見他如此凶狠,一個個頓時靜若寒蟬,再也不敢發出任何聲響。
所以,離開河穀越過荒蕪的田野向薛家寨靠近時,整支隊伍沒有發出多少雜音。當然,摸黑趕路要想做到完全的無聲無息那是不可能的,不過,因為夜風的原因,山上的林濤聲不斷,這些聲音完全掩蓋了趕路時的那點聲響。
瞧見了薛家寨的寨牆,在距離寨門一兩百步時,大部分悍匪不自覺地加快了步子,他們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心情。
這時候,因為白秀故意的疏忽,寨子裏的人並未出寨來將那些分布在寨前卻被夜風吹滅的篝火重新點燃,故而,寨牆上的人仍然未曾發現這些山賊。然而,數百人加快速度之後趕路的腳步聲非同小可,在距離寨門大概七八十步左右的時候,寨牆上某些盡忠職守的寨民發現了不妥。
有人敲響了銅鑼。
鑼聲大起,寨牆上傳來了一陣鼓噪聲。
既然行蹤暴露,山賊們也就不再偷偷摸摸,他們在一陣風的率領下,怪吼著加快了速度向前衝去,不時有人摔倒在地上,打了個滾,滿不在乎地爬了起來,手持武器繼續嘶喊著向前衝去。
進入射程之後,寨牆上,有一些零星的箭矢射落下來。
然而,黑暗中唯一的光亮來自牆上的篝火,這些箭矢不過是那些寨民沒有目標的漫射,大部分都落了空,偶爾有幾枚落在行進的人群中,也沒有造成什麼殺傷,山賊們仍然嗷嗷叫著,瘋狂地向前奔跑。
一陣風身先士卒衝在最前麵,數十步之外,便是薛家寨的寨門,此時,寨門半開半掩,在他眼裏,就像是一個脫得精光的女子,讓他興奮異常。
和閻羅王相比,一陣風要年輕不少,如今,不過二十七八。
閻羅王勝在老謀深算,一陣風則是敢拚敢打,當首領的如此悍不畏死,其手下自然也是如此。一陣風和他的三百手下乃是瓦崗山中戰鬥力最為強大的一群悍匪,在東郡、滎陽郡等地的商道上,商人們談到一陣風已經到了談虎色變的程度。
所以,他帶著他的手下衝到了最前麵。
閻羅王行事小心謹慎,也就帶著手下落在了後麵,他手底下的人多為積年老匪,戰鬥力也許不怎麼樣,保命的功夫卻有一套。
一陣風雖然血氣方剛,然而,卻不是什麼蠢笨之輩,他之所以敢於衝在前頭,是因為他相信白秀,相信白秀能及時打開寨門。他的少年時期是在白秀家中度過的,兩人有著很深的交情,他不認為白秀會給他下套,所以,他敢於帶著手下衝到最前麵。
閻羅王則不同,他和白秀沒有交情,因此,他雖然相信一陣風,卻始終無法全身心地相信。在這世道,你要是真的全身心地去信任一個人,也就離死不遠了。上麵的話乃是閻羅王的生存哲學。
“那些家夥來了?”
薛忠獰笑著說道。
這會兒,他正站在寨門後麵,用布匹擦者手中的橫刀,將刀上的血跡擦掉,在他腳下,橫七豎八地倒著十幾具屍體。這些家夥都是白秀的心腹手下,就在寨牆上報警的鑼聲響起的那一刻,他們打開了寨門。就在這時,薛忠帶著數十人從一旁空著的棚屋衝了出來,那些人並沒有防備,被薛忠等人像砍瓜切菜一般幾下就料理幹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