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斐待客的場所叫雙照堂。
所謂雙照堂,不過是一間孤零零地建在庭院中間的木屋,沒有別的房屋與其相連。木門開在南麵,門外就是簷廊,人們可以經由簷廊通往別處。東西兩麵則開著兩扇窗,也就是說,無論是上午,還是下午,隻要天上有太陽,陽光便能照射進屋,其名便是因此而來。
單雄信坐在木屋的右側,席間鋪著一張獸皮,他便盤腿坐在那張獸皮上。
此刻,辰時剛過,陽光從對麵敞開的窗戶照射進來,灑在他身上,冬日的陽光頗為溫和,即便是照射入眼也沒有刺目的感覺。
坐在他對麵的自然是徐世績,這會兒,徐世績正對堂上高坐的薛斐說著什麼,至於到底說了些什麼,單雄信雖然在聽,卻隻是聽過就算了,並沒有太過留意。此時,他正在思索該如何開口說出自己的要求。
那日,他收到徐世績的求救信時,沒有經過絲毫的猶豫便應許了。
接下來,在非常短的時間內糾集了山莊的全部力量,然後在信使的帶領下前往紫荊寨,以紫荊寨為陷阱伏擊了那些來犯的山賊,最終大獲全勝。
當初,他之所以答應徐世績,不僅僅是出自兄弟義氣,他有著自己的想法。
現在早就不是開皇年間的太平歲月了,大業以來,當今三征高句麗,皆是铩羽而歸,無數大隋好男兒喪生在遼東地界。自從長白王薄作無向遼東浪死歌起兵反隋之後,黃河兩岸、大江南北亂民四起,各地交通幾乎為之隔絕,朝廷的威信幾乎降到了最低點。如今,不管是那些傳承千年的世家大族、還是那些地方豪強皆各有打算。
身為東郡豪強之一的單雄信自然也不例外。
單雄信乃是單家莊的莊主,家裏排行老二,其父早喪,他從小被其兄長養大成人。
單家莊名下有著上千畝良田,莊上有著數百名下人、奴仆,看上去就和一般的小土豪沒有什麼區別,很有點耕讀傳家的意思。實際上,單家莊私下裏幹的乃是沒本錢的營生。和瓦崗山中的那些山賊唯一的不同,就是他們沒有公開舉旗拉杆子。
綠林好漢有明有暗,單家莊算是暗的一類。
單家莊奉行的乃是兔子不吃窩邊草的原則,單雄信的大哥經常率部前往滎陽郡、梁郡等地劫掠,從來不在東郡動手。
單雄信成年後沒多久,其兄在滎陽郡襲擊了一個車隊。
那一次,其兄對劫掠的目標並沒有多做打探,他以為對方隻是一般的商賈。然而,那些客商並非商賈,乃是河東李氏。守衛車隊的也不是一般的護衛,而是李氏的家兵,曾經經曆過無數戰陣的悍卒,車隊的主人正是河東李氏的當家家主李淵。
碰上了這樣的一個硬茬子,單家大兄的命運自然很是不幸了,他被李淵一箭射中了麵門,還沒有回到單家莊就半途咽氣了。
之後,單雄信繼任了莊主之位。
經過幾年的打拚,他在江湖上落了一個赤發靈官的名頭,在黃河以南,也算是小有名氣,在眾多綠林好漢眼裏也算得上是一個人物。然而,單雄信對此並不滿意,江湖地位的高低他並不在乎,他想要的是光宗耀祖,恢複單家的榮光。
單雄信的祖父曾經是北齊的官員,曾鎮守過東昌(今山東聊城)。
當官,這便是單雄信從小的理想,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為這個目標而奮鬥,然而,他非常清楚,在大隋朝現在這樣的環境下,要想實現自己的夢想困難重重。
從文的角度出發,他雖然略通文墨,也讀過不少書,在士林裏卻沒有半點聲望;從出身來說,他有著胡人血統,不是漢人的世家大族出身,偏偏祖上曾經為北齊效力,並非關西將門,想要當官可謂是異想天開;本來,他武藝超群,當今聖上征伐高句麗的時候,招募天下勇士組建驍果,他可以憑借自己的本事去建功立業,可惜,他非常不看好當今征討高句麗的結果,躲避兵役尚且來不及,自然不會主動送上門。
當然,憑借他的關係網,他可以在東郡當一個小吏,吃上公門飯,可是,那有什麼意思呢?
當年,其祖父在北齊的官職相當於一郡之守,他的最低目標也是郡守一職。
怎樣才能實現自己的兒時夢想呢?
單雄信絞盡腦汁,終於想到了一個辦法。
那就是先當賊,並非那些普通的山賊,而是像王薄、高士達等擁兵上萬能夠攻城略地的大賊。之後,再接受朝廷的招安,如此,一個郡守的職位不見得不能到手。當然,現在朝廷對變民軍的策略是以剿為主,然而,如今的大勢卻是變民軍剿不勝剿,越剿越多。單雄信相信,到最後朝廷無法可想,最終隻能選擇招撫一途了。
要想成為大賊,勢必有個根據地才行。
王薄一黨的根據地是長白山,高士達一黨的根據地乃是高雞泊,有此根據地,若是敵不過官兵征討,便可退入其間休養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