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冶的妙齡女郎(3 / 3)

肖芃躺在床上,看著窗外月走星移,繼續思索著自己到底哪一點能和刑警掛上鉤。這個問題從她走進刑警大隊後,就一直盤桓在她的腦海裏。也許她天生具有的細致的洞察力、敏感的第六感和執著的倔強勁,有那麼一點兒相通之處吧。

剛剛走進警隊的時候,平煒整天板著臉,嚴肅沉悶有餘,幽默熱情不足。刑警大隊的小夥子們很敬畏他,又絕對服從他。而他好似整日食宿在隊裏,堅持每天抽空打掃土院,無論頭一天晚上工作到多晚。漸漸地,隻要院子裏一陣“咚咚咚”的腳步聲,刑警大隊的年輕小夥子們必定個個收斂放肆說笑;隻要一個威嚴、低沉、渾厚的嗓音響起,整個土院裏幾乎每個房間都被充斥得滿當當的,讓人無處逃遁……那時的肖芃也是天天沉默寡言的,不得不在一群大喊大叫、忙忙碌碌的男人堆裏當“保姆”,覺得日子不僅孤寂而且無望,唯一的樂趣就是夜晚一個人的時候,可以鄙視一下這一天,那個平煒大隊長又怎樣叫他的黑臉添上了一層灰,叫他的粗俗更錦上添了一朵花。特別是他那句口頭禪——我說,“我說”,嗬,難道這個世界隻讓你一個人說話?

當宣布肖芃來做內勤時,她簡直不敢相信:堂堂正正的本科女大學生,竟然要給他們打雜?為什麼不是大要案組裏的女偵查員?她憤憤不平,眼睛裏麵全是火焰,厲聲宣告:“最好別讓我幹這等事,我——肖芃不是來伺候人的。告訴你們,別叫我來做這麼重要的活兒,我——在這兒,肯定是幹不長的!”當下,肖芃就下定了決心:半年後,馬上離開這裏,不行的話,就辭職,去考研究生。不就是要逼人上梁山嗎?怕什麼,這個世界上,誰都擁有自由的,不是嗎?隻要你有膽量、有技能、有資本,你就可以獨闖天下,你就可以開辟一片天。或許,絕地,才能重生!

讓肖芃想不到的是,聽到肖芃“較真兒”的話語,平大隊居然毫無反應,隻是微微地頓了頓話頭,一道始終定位在肖芃腦後的視線,僅僅飄了飄,似乎若有所思的樣子,但更顯得空空洞洞的,並沒有將視線移到肖芃的臉上細致地考究一番,就又開始了他在全體刑警大會上的“訓話”。訓話的內容也和肖芃叫囂的話語根本不著邊。真叫絕,似乎言外之意就是隨便你鬧去,冷漠不睬你,你又能如何?肖芃的直覺就是這句“較真兒”的話,說了,等於沒說,就仿佛連肖芃這個人,也是不存在似的。一個女孩子,能白天黑夜地在男子漢堆裏廝混嗎?就是小瞧你了,又能怎麼樣我們?革命有分工,都要盡其所能,幹些力所能及的勝任的工作才對嘛!氣嘟嘟傻呆呆的肖芃仿佛闖入了平煒的心髒裏麵,將平煒的心理分析了個透透的。哼!整個就是一種蔑視和鄙夷的心理狀態嘛。就好像堂吉訶德手持刀劍,麵對巨大的風車一樣,即使再抓狂不止,也隻能讓人感覺到她的滑稽、可笑。肖芃倍感屈辱和憤怒。她想,你以為你是誰?如此不把他人的意願放眼裏,根本就是瞧不起文化人、瞧不起女人嘛。有什麼了不起的,哼,瞧你個大隊長平煒,和女人說話時,一雙灰色細長眼的光線,都隻是“膽敢”定位在女人的後腦勺上,不就是為了與女人拉開距離?不就是骨子裏都瞧不起女人?

他對她的這種冷漠和沉默,使肖芃暗下決心:總有一天,你會刮目相看我的。女孩嘛,虛榮心誰沒有,辛辛苦苦所幹的事都是如此瑣碎和“無價值”,該表揚的地方,總也得不到欣賞,自然就被打擊了積極性,尤其是大隊長總是視而不見,肖芃就很鬱悶。以至於後來刑警小夥子們都開始替她打抱不平了,她裝出依然故我的姿態勤勞著,儼然她真是不在乎平大隊的態度。真的不在乎嗎?根本不是那麼回事。肖芃偷偷一笑,甚至覺得好像一開始她就特別在意平煒的態度,就好像她所幹的這些辛辛苦苦的事情,其實都隻是為他一個人做的似的。

可他一聲表揚都沒有,肖芃一想起來就很鬱悶和氣結。憤憤不平時,她就想,怎麼淪落到家庭婦女的角色了?淡然靜默時,又覺得自己的工作還是很有價值和意義的,至少能讓這些他人眼睛裏的偵探英雄似的男人文明了許多。她故意張羅著給兩個大齡的刑警小夥子當起了紅娘,要知道他倆已經是三十多歲的男人了,在人人皆知沒有金錢是萬萬不行的社會裏,再趕上總是沒有時間相伴人家女郎,不是優秀、善良、寬容的女性,誰會理睬這幫男刑警啊!由此,她也就和刑警小夥子們打成了一片,彼此開起玩笑話來,也是十分詼諧有趣的。有時,甚至特別過分,肖芃也不再惱怒。她知道,他們都不是惡意的。隻有平煒的沉默,總是讓肖芃茫然,始終琢磨不透,搞不清楚這個男人到底對她持怎樣的態度。

肖芃夜夜躺在床上和想象中的平煒爭辯,當然這也完全是她一個人的臆想:女人怎麼了?沒有女人,小夥子幹活就是沉悶啊,心也是不安的。何況這個世界也照樣有女中豪傑啊!給我一個機會,或許我就是一個穆桂英呢!當然,我肖芃盡管不是一線女刑警,但我也不是沒有出過惡性案件的現場呀,我怯過嗎?如果沒有我這個膽大包天的女刑警相伴左右,有些涉及女犯比如搜身之類的活兒,你們誰幹得了呢?嗬嗬,就算你們想幹也能幹,但法律上、程序上還不準許你們胡來呢。

肖芃最討厭自以為是的大男子主義的男人了,所以,剛剛入隊的時候,她幾乎是經常性的,在工作崗位上,下意識地與這幫男子漢明裏暗裏地作對,尤其是平大隊。一看到平大隊那副愛答不理的模樣,肖芃就有些氣不打一處來,總是想要招惹他。招惹不上,也不能叫他好過。比如,肖芃以為平大隊的指示有誤的時候,從不和他爭辯,而是我行我素,好像她才是這裏的一把手。常常氣得平煒鐵青著臉,站在屋門口,一聲不響;她知道,也感覺得到,就是因了那句“我是幹不長久的”話,因了肖芃總是敢與之對著幹,更因為肖芃是個文弱小女人,他始終流露出的都是那種來自內心深處的不屑和厭煩;刑警小夥子們也看出了他們之間的默默“對立”。肖芃裝著不在乎,也沒什麼好去太在意的,反正每當肖芃被委屈或被鄙睨時,她總是邊抹眼淚邊安慰自己:反正我馬上就要離開這個鬼地方了,反正我就要遠離這班粗野人了……她的心裏就會舒坦好多,也會愉悅很多。

說真的,像平大隊似的清教徒和苦行僧,就不該有女人的。真奇怪,那位知性、美麗的女教授,怎麼就願意嫁給他這樣一個如此不通人情世故和粗俗不堪的刑警呢?

到底怎麼粗俗不堪了?肖芃覺得一個小事件就可窺豹一斑:案件分析會上,他,一個刑警大隊的大隊長,十分鍾訓話,說“我說你們他媽的”——在肖芃一個女人在場的情況下,竟然使用了十三次“他媽的”國粹!肖芃不說他是流氓隊長,已經是高看他一眼了。肖芃心裏當然要暗暗地為他高知型的夫人不值和遺憾啦。在他的思維裏,哪裏有什麼知識、文明和高雅?恐怕什麼叫做情感、愛情和親情都不知道吧?或許,戰友情還是有的。聽說,他從小生活在一個部隊指揮學院裏,還曾是野戰部隊特種兵營的營長,自身武藝精強不說,還特別精明睿智,就連野戰軍盛傳得滿口穢語的霸氣,也讓他掌握住了其精髓,隻是太叫肖芃過於唾棄和厭煩了。倒是那幫刑警小夥子全都吃他這一套,以為這就是男人的典範吧,哼!真是一丘之貉。

今夜,星光燦爛,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感覺叫肖芃失眠。

肖芃看看手表,已是淩晨三點了。她慌忙跑了一趟土廁,寒風瑟瑟,繁星似錦。她又一路小跑回來,快速地鑽進被窩裏,擰滅台燈,閉上眼,定定神,既像下決心,又像剛覺醒:將來,我絕對不找像平大隊這樣的刑警來做我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