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要死掉了吧。
可以清楚的理解,生命的能量正在源源不斷地從身體裏流走這件事情。
這是哪兒……
我是怎麼了……
對於這些事情,卻完全沒有印象。
越是想要努力的回憶起那一瞬間的思緒,就越是像想要用濕漉漉的手去抓住水中的魚兒一樣徒勞。
腦袋暈乎乎的,下半身都失去了知覺。
想要到底確認什麼似的,我向天空伸出手。
昏暗的,好像蒙上了一層薄霧的視野裏,紅色的液體流過裸露在外的手背和小臂。
下一個瞬間,如同某處的開關被打開了一般,一直被阻隔的火燒火燎的痛楚和周邊的觸感從各處傳來。
水花濺到了我的麵龐上,冰冷的溫度比烏黑厚重的烏雲下肆虐的風和緊貼脊背的鋼板更加刺骨。
痛。好痛啊。
但是喉嚨卻發不出聲音,沒法通過悲鳴將痛苦抒發出去。
我吃力的抬起頭來,環視四周。
所看到的是慘遭蹂躪的鋼鐵結構。
爆炸,濃煙,火焰和蒸汽遊走在身邊斷裂的管道和破損的設備之中,空氣都被火炎加熱得把光線扭曲,炙紅的火粉隨風飄散,驅散了寒冷同時但也帶來了灼痛。
熱。好熱啊。
但是身體完全使不上力氣,無法逃離這令人窒息的灼熱空間。
地平線搖晃著。
海浪拍打在艦橋殘存的外壁上,激起高大的浪花,再次用冰冷的水花打濕我的身體。
鹹腥的氣味湧入鼻腔,黏黏滑滑的液體由臉上淌下來。
對了,我現在是在一艘船上。
一艘剛剛慘遭蹂躪的船,我所在的艙室每一麵牆壁和天花板都消失不見了,那漂亮的流線型船殼一定也已經不複存在了吧。
橫視周圍,一艘巨艦在漆黑中顯出身影,粗長的三聯裝主炮炮管正指向這邊,炮口附近的硝煙還沒有完全散去。
我,就要死掉了吧。
眼皮越來越沉重,身體越來越寒冷,連到剛才為止一直感到痛苦的火焰的溫度也感受不到了。
即使如此,我仍然感知到了,注視著我的視線。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每當有人注視著我的時候,我就能感知到他的視線,以及他們的注視著我時帶有的情緒。
但是。
我從來沒有感到過像現在這樣注視著我的時候所帶有的情緒。
悲傷欲絕的痛。
排山倒海的愛。
悔恨。瘋狂。震驚。呆滯。
將這些都混合在一起,仍然不能完全表達出那視線的全部意義。
“我……居然……”
耳邊遙遠的傳來她動聽的聲音,顫抖著,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進入我越來越狹窄視線的,首先是聲音的主人那明亮的金色發梢,然後是被淚水潤濕的她的麵龐。
“再一次的……讓你被傷害了……”
在殘存的應急燈昏暗的燈光照耀下,少女的灼色的眼眸好像真的在燃燒一般。
……不要哭啊……笨蛋……
……該哭的是我這邊吧……
明明才認識不到幾天,為什麼要為我哭泣呢。
明明才認識不到幾天,為什麼要為我悲傷呢。
明明才認識不到幾天,為什麼,我卻對這份視線如此的熟悉呢……
意識斷斷續續,身旁猶豫著想要扶起我卻又害怕擴大傷口,渾身顫抖著晶瑩的淚珠不斷沿著臉龐流下的少女的身影也跟著模糊起來。
「奈亞拉特霍特普!……殺、殺掉,給我把這些家夥全部殺掉!」
「姐姐大人!請冷靜!在距離節點這麼近的地方進行幹涉的話可能會引發第二級共振,而且這和劇本的發展也不一樣……」
「我不管!!——給我做!!——」
「……明、明白,現在開始進行隔離作業。」
我完全無法理解對話的內容在腦海中開始,又結束。
“我……就要死了麼……?”
用全身的力氣擠出這句話,勒緊心髒般的痛苦波瀾便從身體各處湧來,鮮血不受控製地從口中流出,甜甜的,血液的味道充斥著口腔。
手似乎被握住了,小心翼翼的。
語氣堅定而溫和,少女輕輕地說。
“你不會死的,因為咱會保護你,絕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