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 高僧的告誡(1 / 3)

自從第三次車禍以來,我就愈發覺得五台山的那個高僧說的很準,他說我四十歲是道坎,果然我四十歲的時候不但失去了妻子女兒,還失去了雙腿,成了個殘廢。其實那個醫生說的對,我在第二次車禍當中,純屬撿了一條命,如果坐在副駕駛座上的人是我的話,那麼死去的就不是我的妻子和女兒,而是我和妻子,我決定專程上五台山再拜訪下那個高僧。臨行前,我特意叫了軍子,想讓他跟我一起去,可是他說他得照顧小梅子,我隻好讓金花陪我一起去了。在我動身的那天,軍子匆匆忙忙地趕來了,見麵就交給我一張照片,說他人去不了了,得請高僧好好給相相。看完那照片,我樂了,那是黑白老照片,都泛黃了,還是用的最早的布拉格相紙呢,照片上是三個棒小夥子,不用說了,一看就是我、軍子和大明當年的颯爽英姿。我說軍子,你丫挺的又搞什麼鬼呢?讓你丫跟著一塊兒去,你不去,偏偏拿這張老黃曆給人家高僧看啊,你丫不知道那個死鬼大明早不在了,還算他幹嘛!

“嘿嘿!這你就不懂了吧,我是想讓高僧給咱仨都算一卦,看看咱們仨的命怎麼那麼不好,這人間的慘事怎麼就偏偏被咱們仨一網打盡了呢?”

看著軍子那張未老先衰的臉,我木然點點頭。

“那我走了,今兒我倒休,那姑奶奶還在家鬧騰呢,我得趕緊回去了,你路上多注意安全啊!”軍子說著,腳底下一陣風似的就關上門走了。

哎!這個軍子啊,你說說你攤上小梅子這麼個老婆是幸福還是不幸福啊,我歎了口氣搖搖頭,就吩咐金花準備上路了。

到了五台山,我連水都沒喝一口就直奔當年的寺廟而去,山上的景色依舊秀麗可人,山泉依舊清爽甘甜,山路上都是背著旅行包的遊人,這一切我都無暇顧及,隻為了能早點見到那個料事如神的高僧。雖然時值盛夏,可是一到了山上,還是越走越涼,由於我行動不便,所以我幹脆坐纜車上了山,說實在的,帶著金花,如同帶著一個高大威猛的女保鏢,我發現,她推著我在山路上轉悠,回頭率高達百分之一百,在金花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我們終於找到了那間寺廟。遠遠望去,隻見綠樹環繞,香煙嫋嫋,金燦燦的琉璃瓦在正午強烈陽光的照射下刺得人睜不開眼,寺廟前,一個灰色僧衣的小和尚正在掃地,看見我和金花,立刻停下手中的掃把,擦了擦額頭的汗,“請問二位施主有何貴幹?”

我們還沒開口問,這小和尚倒先發問了。“請問圓智法師在嗎?”

“哦,您是要見圓智法師,法師現在年事已高,不便見客,就請施主見諒。”小和尚聞言臉色微變,不過還是很有禮貌地解釋。

“是這樣的,小師父,我們大老遠從北京趕來的,專程為了請教大師的,還請代為轉達。”

“這……那請二位施主稍候,我先進去向法師通告一下。”小和尚猶豫了一下,轉身進了寺廟。

我伸頭往寺廟深處望去,裏麵有幾個和尚走來走去的,似乎正在清掃庭院,不過沒有一個人說話,偌大的寺院隻能聽見有人在節奏地敲著木魚的聲音,那“當當當……”的聲音聽上去既單調又空洞,隨著微風地吹動,間或還有一縷檀香的濃鬱氣味飄到我的鼻孔間,我禁不住打了個噴嚏,不一會兒,小和尚就回來了。

“二位施主,請隨我來吧。”

我們緊跟著小和尚就進了寺廟,廟內果然是個幾個正在忙活的小和尚,隻見他們擦玻璃的擦玻璃,掃地的掃地,灑水的灑水,澆花的澆花,各歸置各的,誰也不吭聲,就跟一幫啞巴在幹活一樣,就連我們進去,也沒人看我們一眼,看他們這樣,我當然也不好意思放肆地四下亂看了,何況我還是在請求之下才被恩準進這院子的。就這麼著,跟著這個小和尚在院子裏左轉一個彎,右轉一個彎,他終於在一間耳房門口停下了,“法師就在裏麵了,你們自己敲門進去吧。等下,你們自己出去好了,我要出去掃院子,失陪了。”小和尚說罷,鞠了個躬,就輕輕地離開了。

我定了定神,示意了金花把我的輪椅往前挪挪,然後恭恭敬敬地在那扇木門上敲了兩下。

“進來!”門內有人輕聲應門,聲音不大,確是中氣十足。

我推門望去,就見門內的中堂一個眉毛胡須都雪白的法師身披紅色袈裟坐在蒲團之上,雙目緊閉,眉頭緊皺。的確是他,圓智法師,他就跟我幾年前看見他時一模一樣。

“大師,弟子前來拜見您了。求您指點迷津。”我激動地幾乎要拜倒在他的腳下,可惜雙腿殘疾的我無法下跪,隻好坐在輪椅上作揖了。

誰料大師竟然連頭不曾抬起來看我一眼,且兀自地敲著木魚,他那兩條雪白的壽星眉順著臉頰垂下來,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嘴唇不住地翕動著,宛若一尊雕像。

“這大師怎麼不理人呀?”金花已經累得氣喘籲籲,對於大師的反應自然是有些許地不滿,金花的不滿也可以理解,我們大老遠從北京趕來,到了五台山當地,連水都沒喝一口,就坐著纜車上來找大師了,不想卻碰個冷臉。

“噓——”我趕緊示意金花噤聲,大師脾氣雖然古怪,既然他肯見我,一定還是有話要說,我隻須耐心等待即可。可是大師所敲的木魚似乎有催眠的作用,再加上我們一直忙著趕路,不一會兒,我就覺得頭重眼花,昏昏欲睡,再回頭看看金花,她似乎也困極了,幹脆一屁股坐在大師對麵的蒲團上,扶著我的輪椅,打起盹來,我也不知不覺地閉上了眼睛,昏昏入睡了。我夢見一個很漂亮的大花園,裏麵開滿了各種不知名的小野花,我和妻子女兒一起玩耍,小菊在草地上跑來跑去,她的手裏就抱著她最想要的那個布娃娃,可是忽然那個布娃娃掙脫了小菊的懷抱,自己下地跑了起來,它身上穿的粉色小格子裙被風吹得飄了起來,還有它那頭金發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回來!娃娃!回來!”小菊想也沒想,就跑去追那個布娃娃,可是誰能想到那個娃娃跑得更快,小菊一直追出好遠,也沒能抓住它,有好幾次,小菊就快要夠著它那粉色小格子裙的一角了,可是它輕盈的身體一閃,一下子就從小菊的手裏滑脫出來,小菊就這麼上氣不接下氣地追著,它還時不時回頭看看小菊,好像在說,“來啊!來啊!來抓我啊!”小菊急得回頭大叫,“爸爸!爸爸!快幫我抓住那個娃娃!”我聞聲追過來,正好看見布娃娃詭異的笑臉,它那用白布做的小臉蛋顯得格外地蒼白,用紅色塗料染紅的嘴則紅得能滴下血來,兩隻藍色塗料染的藍眼睛似乎閃出一絲殘忍的光,“不要追了!”我看完布娃娃的眼睛之後,心裏陡然一驚,一絲不祥的預感讓我覺得渾身發冷。此刻布娃娃忽然咯咯嬌笑一聲,那笑聲像是從地獄傳來般的可怕,我感到渾身的毛孔都收緊了,隻見它瘮人地笑完之後,就接著向前跑去了,“不!我的娃娃!我的娃娃!回來!”小菊見布娃娃一跑,就立刻又挪動小腳,追了上去,她難道沒看見那布娃娃臉上可怕的笑容和它那雙詭異的眼睛嗎?“不!小菊!乖寶貝!快回來!”我立刻著急了,跟在小菊後麵,想要製止小菊,不讓她再追那個可怕的布娃娃,沒想到,我這個四十歲的大男人,要追上小菊這個年僅五歲的小孩子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我跌跌撞撞地跟著小菊,可是我怎麼也追不上她,她的穿著白色小短裙的身影像隻輕快的蝴蝶在我眼前飄來飄去,可我就是抓不住她。“小菊!回來!爸爸給你買新的!那個娃娃不好!爸爸給你更漂亮的,比那個娃娃還漂亮的,別跑了!快停下!”可是小菊根本不理會我說的話,她倔強地頭也不回地說,“不!爸爸!我就要這個娃娃,其他的我都不要,隻有這個娃娃才是我的娃娃!爸爸,你不會明白的!”小菊稚嫩的聲音順著風聲飄到我的耳朵裏,我聽完後打了寒戰,可是腳下卻不敢怠慢,她們越跑越快,我幾乎落了女兒快十米遠了,說實話,我快跑不動了,“小菊!別追了!算爸爸求你!別追了!”我手捂著胸口,喘著粗氣,我擦了把冷汗,再次抬頭,卻發現在我前方不遠處,小菊已經停下來了,清風撩動著她白色的小短裙,隻見她呆呆地,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前方,我立刻緊趕幾步,一把把小菊摟在懷裏,深怕她會像隻受驚的小鳥,一下子飛離我的懷抱,“不要跑了!小菊,我的寶貝!”我緊緊摟著小菊,用鼻子蹭著她柔軟光滑的頭發,小菊卻毫無反應,木愣愣地直視著前方,“爸爸,你看!”她舉起了一隻小手,指著前方,我納悶地看看小菊,然後順著她稚嫩的小手向前望去,我看見那個邪惡的布娃娃,正站在不遠處的一塊大石頭上,它就這麼回頭望著我們,用那雙藍色塗料染成的藍眼睛直視著我們,我明顯地感覺到它用它那紅色塗料染成的嘴巴在笑,那是邪惡的笑,我哆嗦了一下,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可以一下下地數出來,它在召喚!我明白了!它在召喚!微風吹動著它漂亮的粉色小格子裙,它的金發被吹得幾乎翹了起來,它就這麼直視著我們,我覺得自己的身體開始微微地顫抖起來,這時,它揚起一隻手臂,天知道那是隻海綿還是黑心棉做的手臂,輕輕地一揮,隻是輕輕地一揮,我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就發現我懷裏的小菊忽然變得力大無比,她一把把我推到在地,徑自向著那個布娃娃跑去了,我被小菊一把推到在草地上,草叢中的小刺紮得我的手掌生疼,抬頭看時,卻發現小菊已經爬上了那塊大石頭,在她的麵前就站著那個布娃娃,那個布娃娃臉上邪惡的笑意更濃了,“不!小菊!快下來!危險啊!”我顧不得手上的疼,急忙爬起來,往大石頭跑去,“乖孩子!下來!快下來!”我聲音幾乎夾雜著哭聲。就在這個時候,布娃娃忽然轉過身去,我從它背後也看得出它是在看著大石塊前方的下麵,現在我離大石塊隻有五步遠了,我看清楚了!那個大石塊的下麵是個深淵!我看不見底!“小菊!快下來!到爸爸這裏來!小菊!乖啊!爸爸求求你!”我感到眼淚順著臉頰流了我滿臉,可是我根本沒有去擦,我沒有時間了!我看見那個邪惡的布娃娃回頭詭異地衝著小菊笑了一下,然後用它那隻該死的海綿做的手臂衝著懸崖的下方指了指,小菊點點頭,然後就跳了下去!我的小菊,我的小寶貝就像隻白色的小蝴蝶從懸崖上飛了下去。“不!小菊!”隨著小菊跳下懸崖的那一刻,我的心碎了,我絕望地撲向那塊大石頭,毫無理性地哭喊著,這時候,那個該死的布娃娃則詭異地笑了一下,也縱身跳下了懸崖,那瘮人的咯咯笑聲依舊回蕩在深淵裏,就仿佛是那個吃人的深淵本身發出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