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 慰我幾生守望(五)(1 / 2)

——與卿半世相伴,慰我幾生守望

仁昌三十二年,瑀宣帝登基後的第四個大事紀年祭祀日,淳於慎攜帶十二歲的太子一道去皇家宗祠齋戒七日。

沐浴齋戒,焚香祭祀,一切緩慢的進行著,進入皇家祠堂的人很少,等最開始的儀式過後,其他人都退出去候著,祠堂內除了皇上太子,還有伺候皇上二十多年的老太監黃貴忠。

“咳咳……”

一陣壓抑的咳嗽突然響起,正端端正正跪著的太子淳於庚嚇了一跳,他睜開眼側目看過去,一看之下驚得撲過去:“父皇,你怎麼了?!”

回答他是一串更加劇烈的咳嗽,黃貴忠手腳飛快而熟練的扶著淳於慎,掏出一錦帕拭擦,白絹紅血,觸目驚心。

淳於庚瞪大眼睛,小小的臉上布滿惶恐:“父皇,你說話啊,這是怎麼一回事……”

“太子,先讓皇上……”黃貴忠哽咽著,垂目間一行淚滑落,“歇口氣吧。”

半響,咳嗽漸歇,淳於慎探出手摸了摸太子的頭,語氣前所未有的和藹,“庚兒,父皇大限已致……咳咳……”

淳於庚目露驚懼,張口無言,他移目看向黃貴忠,語帶質問:“黃公公,父皇身體不好,你竟然隱瞞不說!”

黃貴忠已經泣不成聲,老淚縱橫,他噗通的跪下:“皇上……他已經咳血……半年之久……柳禦醫也回天無力……”

半年?淳於庚慌亂中像是恍悟,難怪這半年,父皇來未央宮停留的時間越來越短,每次都以國事為由離開。

“不會的,父皇……你一定是因為我之前偷偷出宮的事情生氣了……才要騙我……”

淳於慎聞言心中一熱,喉間湧起火辣辣的苦澀。這一刻,他感覺到自己的生命象是一團曾熊熊燃燒的烈火,即將熄滅,隻餘一堆灰燼,再也無法照亮眼前這人和那個深愛之人。

他靜靜地看著淳於庚,顫抖著伸出手,握住他的左手,淳於庚被他指間的寒意刺得一哆嗦,強自將哭泣聲壓在了喉間,他反過手來,緊緊握住淳於慎冰冷的手,絕望的眼神望向淳於慎:“那母妃呢?你若是……母妃怎麼辦?!”

他知道父皇最舍不得母妃,一定不會拋棄他們的。

淳於慎麵色漸轉蒼白,想起楊青禾,想起無數個歡情洽浹之際的誓言,夜半纏綿枕畔時的私語,過去的一幕幕恍如昨日,他的胸口便疼痛至難以呼吸。

他的眼前一片恍惚,小禾……終要將你一個人拋下,終不能陪你一生一世了。恍惚中,這些年來的往事,悉數湧上他的心頭。

人老了,記得事情越少了。

除了淳於庚出世那年的事情,還有淳於庚八歲的事情,他記得最深的就是淳於庚三歲那年……十一月初一,宜祭祀、冠笄、移徙、會親友,忌嫁娶、開池、作廁、破土……雖不是諸事皆宜,卻也算是個好日子。

那日是楊青禾的生辰,他從來沒有給她辦過,那日也是楊湘忌日。他在處理完朝事之後,來到未央宮隻看到了兒子在鋪了厚厚絨毯的地上坐著,旁邊是蕭九兒領著人逗他,各種誘哄,小人兒卻端坐著一動不動,時不時的附送哼哼唧唧的不滿。

看著兒子那副樣子,淳於慎左手虛握成拳,在唇際一擋,低咳一聲,可笑意在漆黑的眼中卻半點沒有藏住。

幾步走近把人抱起來,引得蕭九兒慘呼,無不是這侄子太誘人又太欺人了,她逗了半天都沒動靜,人家親爹一來就笑了。

環視一圈沒有看見楊青禾,他喚人把太子的膳食端上來,開始了每日的必做功課,伺候兒子吃飯,對待兒子溫柔細心的淳於慎,蕭九兒已經看習慣了。

而吃飽了就要小睡的小人兒也分外的乖順,沒一會就歪在淳於慎懷裏睡著了。

“小哥哥,你怎麼還不問小嫂嫂去哪了?”

“我在等你說。”

淳於慎一邊回答著蕭九兒的問話,俯身親了一下已經熟睡的兒子的臉頰,他的手動了一下,伸出了小被子外頭,小拳頭攥的緊緊的。

蕭九兒吐吐舌,使勁憋啊憋,還是沒憋住道:“去慈安宮了。”

他來到慈安宮的時候,引路的雅安有意沒讓人傳報,而且還很有心的把他帶到了內殿偏角,隔著一道虛掩的門,能清楚的看見裏頭發生的一切。

昭賢太後病了,倒也不是很嚴重,隻是人老了,身體終究不如前,她躺著,楊青禾就在她榻前矮凳上坐著,手裏還捏著一枚金針,一殿清寂,鼎爐裏染著香……

“既然要熬死哀家,如何今日又來替哀家針灸。”太後在她收針的幽幽的長吐一口氣,畢竟是有些疼的。

楊青禾隻管收拾東西,沒有說話,其實兩人都清楚,她們不可能毫無芥蒂,偏又中間隔著淳於慎還有小太子,她們也無法半點幹係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