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她太過大意,還沒有看清便急衝衝的跑了進來,還連累了昆侖的師兄師姐們。
這看似繁華錦簇的曼珠沙華竟是吞噬人記憶的幻境,若再這樣下去,等到他們忘記了一切,是不是會忘記彼此,都要陌生的擦肩而過?那些在昆侖的日日夜夜,他們一切的歡樂終歸於零?
凰羽越想越怕,她不能失去他們,不能再重新開始一次了。
凰羽哭出聲來,哽咽著:“求你……我不要忘記……”她不怕死,但她終究還是害怕失去的。
體內的力量洶湧,橫衝直撞的到處流竄著,那顆掩她仙魔氣息的七星濯玉墨色的玉身上漸漸翻紅,凰羽緊握手指,腦海中閃現出令羽肆無忌憚的傻笑,墨軒咬牙切齒追殺她的模樣,白子衿還在和度朔下棋,君子玉淡淡的蹙眉捧著茶盞,萬事通商離洛混賬的說著別人的壞話,蘇淺止對著她微微的淺笑……
他們護了她那麼久,她得要去救他們。
額間沁出的汗水濕了她的臉,身上的痛楚令她筋疲力盡。
那個魅惑的聲音似乎低歎了一聲,緩緩道:“既然這麼累,為什麼不好好休息呢?放下來,就可重新開始……”
有那麼一瞬間,凰羽真的就那麼放棄了,她緩緩的鬆開了緊握的手指,又忽然腦中清明同那力量抗爭起來,每衝擊一次,她的力量都洶湧不止一倍。她都感覺自己的身子都快支撐不了了。
耳邊那淒涼的歌聲還在繼續,迷蒙中,她恍然看見了血紅的空間裏,有一道金色的光芒,她用盡力氣艱難的向那金光跑過去,越來越艱難,最後隻能一步步的爬著接近。
她咬了咬牙,伸手握住那道金光,忽然間天旋地轉,身上一痛,她失去了意識。
等醒來的時候,他們都已經躺在在忘川河畔了。那個紅衣女子坐在他們麵前,一襲長發散隨意的落在肩上,神色有些複雜的看著凰羽。這世上,不論仙魔,能逃過曼珠沙華的噬夢之曲的已經不多了。
“你是誰?”凰羽皺眉道。
其它人也幽幽轉醒過來,一臉戒備的看著那女子。
紅衣女子看向她,微微一笑:“我是掌管曼珠沙華的女神,姒姬。”
眾人相視一眼,依舊心有餘悸。那姒姬指著凰羽,淡淡道:“你們該感謝她,是她救了你們。”
“我?”凰羽不可置信的指著自己,她什麼都沒做啊!
姒姬看向幻魔窟失神道:“是你破了我的噬夢之曲,幫我找回了記憶。”
她的記憶?凰羽有些疑惑,隨即想到迷蒙中的那道金光,便一臉驚愕道:“那……那道金光……”
姒姬喃喃道:“不錯,那就是我的記憶……”
她麵色平靜,眼中卻有著掩不住的悲涼。一如她在彼岸中靜靜的坐了千萬年。
佛說彼岸,無生無死,無苦無悲。無欲無求,是個忘記一切悲苦的極樂世界。而有種花,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生於弱水彼岸,落在忘川河畔。
曼珠沙華本是由天地的一滴精血化成,天地滋生善惡神魔,由此上古時期的曼珠沙華不僅是雌雄同體,而且還是神魔異株。姒姬便是那掌管曼珠的神族女仙,而另一個則是魔界的魔君,錦城。
他們不用管神魔兩界中事,被放逐在天之涯,執掌著曼珠沙華的花開花謝。一千年花開,她是曼珠,皎潔如月的花瓣泛著瑩瑩的星光如海。又一千年花開,他是沙華,殘陽般的血紅肆無忌憚的蔓延了整個天之涯。
而在千年之期那日,曼珠沙華會同時顯示三界,那一天,皎白若雪的曼珠在紅豔豔的沙華映襯下,橫貫了整個天之涯,伴著那裏的星光開出了最美的模樣。
他們本可以這樣歡歡樂樂的在一起,縱使千年一見又能怎樣?然而,一場神魔大戰,他們卻是永遠的別離了。
那是錦城千年一次來找姒姬,曼珠一如既往的盛開在天之涯,他卻沒有等到姒姬來見。神族圍剿魔族餘孽,那一天,錦城的鮮血染紅了皎潔的曼珠,而姒姬顫抖著躲在曼珠花蕊中緩緩合上了花瓣。
魔族將錦城救了回去,她從天之涯一直跟到幻魔窟,她跪著求他們把她一起帶走,他們卻嗤笑她的異想天開。
從那以後,曼珠便是沙華,隻是這般火紅的模樣,生在那三途河岸。一條黃泉路,滿布哀傷;一條忘川河,流溢淒涼;一株彼岸花,忘卻今生;一座橋奈何,換取來世。這裏陰冷而荒蕪,曼珠沙華成了長長黃泉路上唯一的風景。
一曲噬夢之曲,她珍藏著萬千鬼靈們的記憶,在那裏,她與他們心靈相通,她會聽到纏綿悠長的嗚咽,她悱然;她會看到滿布淒涼的別離,她黯淡。
在那秋彼岸的時候,他終於來了,在她還沒來得及綻放的時候。匆匆的來,又匆匆的過,一闋墨色的衣擺劃過曼珠花枝,他終是沒有看到它。當她跟在他的身後,拚命的喊住他。然而錦城,卻早已經不記得她。
錦城為何會選擇遺忘她,是失望,是傷心,還是早已經不再在乎?
她依舊靜默的開放,送走一個又一個來過的靈魂,留下他們前世的記憶綻放出最美的花兒。一年一年,她在彼岸準時花開,一片一片,卻終沒有看到他來。
等得久了,她的記憶也遺落在這片曼珠花海。然而,如習慣般,她還會望著那幻魔窟。不哭,不笑,不同人說話,她不知自己來於何地,又會歸於何處。
然而有一件事,她卻牢牢的銘記在心間,她在等一個魔,而他,就在對麵。
凰羽幻出了那個花冠交與姒姬:“這是我在天之涯……尋到的,便送與你吧。”
這本是慕白送與她的,如今給了姒姬才是最好的吧。
“曼珠……”姒姬看著花冠失神喃喃道。
她接過花冠輕輕撫弄著,隨後苦笑一聲:“不用了。”頓了頓神色黯然:“錦城已不再記得我,曼珠,已經沒用了。”
凰羽急忙說道:“怎麼會沒用?當他再次路過的時候,至少還可以頓足看一看。”頓了頓,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覺得,喜歡一個人不管他記不記得你,那份心意,是不會變的。隻要他開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