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隻粉嫩的拇指,唐鬆啞然!轉身進門房與蒼頭老趙說了一會兒話。
一壺濁酒,一盤炒菽豆,幾十年來與唐家風雨與共的老趙頭正喝的愜意,臉上醺醺然有了幾分酒意。
前後不過個把月功夫,老趙頭的精神麵貌卻有了天壤之別,新衣服什麼的不消說了,最主要的是他臉上沉積了幾近二十年的苦色終於開始消散了。以前不管什麼時候見著他,這老蒼頭總是一副苦瓜臉,而今這老苦瓜也開了花兒。
見唐鬆進來,老蒼頭迎了他坐下,隨後兩人就著一盤菽豆,一壺濁酒喝起來。
酒喝的多了,往常悶葫蘆般的老趙頭話也逐漸多起來。說起了他進府時老爺唐達仁隻是個八九歲的孩子,卻不肯跟其他幾位老爺一起耍玩,隻是用心課業。說起了唐達仁娶妻,那唐王氏真是個好女人,可惜天年不永。說起了唐嵩的出生,活脫脫跟老爺一摸一樣。繼而說起了唐家的敗落,說起了月餘以來這院落中天翻地覆的變化。
十年來老趙頭從沒有一次說過這麼多話,所以就有些淩亂,他的話音兒也淡,沒什麼修飾渲染之類的詞語,但不知怎的,這些碎碎念叨的話卻讓唐鬆聽的既心酸又溫暖,絲毫沒覺得瑣碎不耐煩。
說著說著,老趙頭眼角就有渾濁的淚顆子滾落,唐鬆心裏也有些唏噓。卻不曾說什麼,隻是一口一口的抿著濁澀的薄酒,體味著一種後世裏從沒體味過的情感。
聽老趙頭碎碎念叨到要活八十歲,要親眼看著小少爺娶妻生子時,那壺濁酒已經見了底。唐鬆起身拍了拍老趙頭的肩膀後向外走去。
身後,老趙頭沙啞的聲音依舊在碎碎不停,似乎根本沒察覺到唐鬆的離去,又或者他這些話原本就隻是因為愁苦憋悶的太久,為想說而說,其實並不在意有誰來聽。
沉默而飽經苦難的老人,沒有太多的能力,卻有著一股再苦難的生活中也絕不抱怨,絕不離棄,足以讓後世人為之震撼的忠誠。
向內院走去時,對唐達仁沒太多感情的唐鬆竟從老趙頭剛才的碎碎念叨中體驗到絲絲縷縷極其珍貴的親情。
不是承繼於唐嵩的記憶,而是他自己實實在在的感受。
心思有些迷蒙的唐鬆到正堂坐下沒一會兒,柳眉端著一盞茶水走了進來。
“柳眉”
“嗯?”
“你坐下,我跟你說點事兒”
“有什麼就說吧,這麼一本正經的幹嘛。怪嚇人的”,不知不覺之中,柳眉說話間逐漸帶上了唐鬆慣常的腔調。
“……我剛得了消息,龍華會很快就要開始了”。
“好啊,我等很久了”,柳眉側著身子,看不清楚臉上的表情,但她的話語中卻聽不出多少“已經等了很久”本該有的歡悅之意。
“要不,咱們不去參加了吧”。
“不”,這是柳眉第一次在唐鬆麵前表現出如此不容商量的倔強。
唐鬆心底歎息一聲,“難倒你現在過的不好,為什麼非得去參加那龍華會?”。
“就因為現在過得好,所以我才更加要去”,似乎隱隱感覺到什麼,柳眉緊跟著問了一句,“你為什麼不想讓我去?”。
唐鬆迎著柳眉漂亮的杏眸,笑著搖搖頭,“沒什麼,隻是覺得沒意思罷了”。
“那你不去看就是了”,說完,柳眉悄然轉過身子,鼻子突然很酸楚,“我是一定要去的”。
“想去就去唄,小丫頭片子,說的跟生離死別一樣”,唐鬆伸手過去撥了撥柳眉晃晃悠悠的三丫髻。
這動作很小,柳眉卻感覺很溫暖!她想著從明天,明天的明天,一直到龍華會開始的那天,一定要每天都虔心拜佛。
現在的一切都太美好,美好到她已無法決絕的放棄,滿天神佛保佑,讓我在龍華會上成為龍女,讓我平安的渡過龍口灘完成龍神祭……保佑我一定回來!
正在這時,醉意醺然的老趙頭走了進來,言說州衙門黃司馬譴人邀約一敘,一並送來的還有一份名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