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殺戮的長街(1 / 3)

前一次的貢生暴亂對金宗慶打擊很大,那些個心裏的屈辱驚嚇都不說了。更要命也更實在的傷害是因為唐鬆引領貢生們那一鬧,他已穩穩到手的明法科進士就此不翼而飛。

對於一個縣一級的衙內來說,能在神都拉上關係並謀得一個進士名額,其間的難度不言而喻,可以說上一遭完全是機緣巧合,他金宗慶祖墳冒煙兒撞大運了才能有那麼個結果。

但是……看到錄取名錄的他還沒高興上一個時辰,祖墳上好容易冒出的那股青煙兒就被唐鬆給攪散了,分明已經到手的明法科進士轉眼就成了夢幻泡影。

隨後,他就得到了一個更讓人吐血的消息。帶領貢生們暴亂的唐鬆從禁軍刀下躲過一劫後,又躲過了聖神皇帝的處罰。不僅如此,這個賤子居然搖身一變成了重開科考的主考官之一。

這些日子以來,金宗慶近乎咬碎了滿嘴牙才能勉強壓抑住對唐鬆刻骨的仇恨,以及那時時刻刻折磨著他的綿綿不盡的絕望。

是,絕望!在神都呆的越久,金宗慶越明白他的那點子家世真是什麼都不算。

家世無所依仗,自己的學業又完全靠不住……金宗慶最終非常無奈而又痛苦不堪的認清了一個現實:前一次考中的結果被罷廢之後,科舉對於他隻怕就再也沒有希望了。

科舉高中,金榜題名!這是天下所有讀書人的最高期望,金宗慶也同樣不例外,他曾經有這樣的好機會——極有可能是一生中唯一的機會,他準確的把握住了,但最終在拿到手後……卻又被唐鬆給劈手奪走了。

至此,金宗慶對唐鬆的怨恨已經全麵超越了羞辱的層麵,發展成為你死我活的不共戴天。

這些日子裏,金宗慶就一直在刻骨的仇恨與冰冷的絕望中煎熬。重開科考的日子到了,他懷著最後一絲僥幸與黃繼來再赴貢院,再入考場。

在宋之問下重獄之後,在新的科考章程出台之後。這兩個一年裏有大半年都不摸書的人其考試結果也不言而喻,他們落榜了!

站在擁擠的貢生群流中,遠遠的看著唐鬆意氣風發的樣子,金宗慶覺得自己的心胸簡直要炸開,人也簡直要瘋了。

或許是老天也不忍他苦難至此,關鍵時刻給他送來了崔家四玉樹,送來了脾性火爆,從小被人寵著捧著習慣了的崔蒞。

崔蒞那一聲暴喝,那一腳踹翻皇榜的舉動對於金宗慶而言不啻於仙音神藥。滿腔的仇恨與絕望也都有了宣泄處。

盡管他那天生聰慧的腦袋及時的提醒他這事有風險,但靈台處的這一絲清明僅僅隻是讓他遲疑了片刻。隨即,金宗慶就在人群中怒聲附和,“唐鬆舞弊,天理不容,入皇城,伸冤屈!落榜的貢生們,同去,同去!”

先有身份特殊的崔蒞號召於前,繼有金宗慶相應於後,人群中那些不曾高中,心思繁多的貢生們頓時心思活絡起來。不過片刻功夫,已陸續有幾十上百人不斷的附和相應。

事態發展到這個樣子,一味隻會諉過的蘇味道也慌了。雖然崔蒞口口聲聲說的是唐鬆舞弊,絲毫沒提他的名字,但他畢竟是聖神皇帝欽點的主考,這重開的科考若是再鬧出什麼事來,他無論如何也脫不了幹係的。

蘇味道連歎氣都顧不上了,幾步之間走到崔蒞麵前想要勸服住他。

振臂一呼,四方相應。崔蒞本就是火爆脾性,再有如此場麵一激,此刻腦漿都已沸騰,如何還聽得進去什麼?就連崔湜不斷抬出祖父的名頭都已壓不住他,更別說隻是幾麵之緣的蘇味道了。

崔蒞甚至沒跟湊上來的蘇味道說話,撕擄著將大哥、三弟推開之後。猛一招手,再一暴喝:“走!”便當先向貢院外走去。

三五相從,轉眼之間數百個不甘心的貢生就已聚集在崔門的大旗之下,跟隨著心雄萬夫的崔蒞浩浩蕩蕩向外走去。

彙聚過來的貢生硬生生將這兩個文秀的崔家玉樹給擠開,至此,崔湜與崔液便是拉都拉不得了。

急忙去勸的蘇味道也好不到那裏,跟著崔蒞走不幾步,便被擁上來的貢生潮水般的擠到了一邊兒。其中也不知是那個心懷不滿的貢生下了黑腳,居然趁著一片亂象狠狠一腳踹在主考大人的尊臀上。

於是,名滿天下的詩壇領袖,堪稱“文章四友”中風儀最佳的蘇味道蘇舍人便在大庭廣眾之下,眾目睽睽之間摔了個狗啃屎。待其狼狽至極的爬起來時,尊臀上那個黑黑的腳印依然璀璨醒目。

盡管蘇味道就摔在距離不遠的地方,唐鬆卻是視若未見,更別說上前幫著攙扶一把了。

有吏目惶惶而來,言語之間既是請示該如何處理,也不斷示意唐鬆該去勸阻住崔蒞等人。

“速騎快馬將此事報於皇城,至於其它的……”,唐鬆擺了擺手,“今科問心無愧,他們想鬧就任他們鬧去”

雖然跟著崔蒞的不過隻有兩三百人,但此刻這兩三百人其勢已成。他這“罪魁禍首”若是在這個時候上去攔阻,那跟找死有什麼區別?

若非是知道這小吏隻是急慌了眼,並無別的意思。唐鬆還真想先一腳踹翻了他,勸?也不看看那邊的蘇味道是何等狼狽模樣!連蘇味道都已經這般了,還讓他這個“罪魁禍首”去勸?豬腦子啊!

當然,唐鬆之所以毅然不懼,敢放手讓這些貢生去鬧的根本原因除了這次鬧事的貢生實在算不多之外,還在於剛才的那四個字:

問心無愧!

這是一次示天下以公的科舉,他根本不曾舞弊。且是這次科考監考判卷之嚴堪稱自有科舉以來之冠,更兼今次重開科考還有一樁跟上回截然不同的地方。

今次科考的諸般章程都是經過武則天禦覽首肯的,最終對外張布的章程上甚至還加蓋有武則天的天子之印。

鬧事的貢生人少,成不了什麼大氣候;自己問心無愧;又有武則天在前麵頂著。有這三重疊加的保障在,唐鬆又有何懼?

靜靜看著崔蒞引流的人潮繞過照壁強行打開貢院大門走了出去,唐鬆清淡的笑了笑,扭頭之間將目光投向了西方的天際。

那片天空下就是皇城與宮城之所在,武則天就住在那一片宏偉而冰冷的建築群中。

目光悠渺的看著那裏,唐鬆心中湧起了無盡的好奇,武則天啊武則天,你會怎麼處斷今天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