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鬆得到這個消息時天已近午,眼瞅著就是斷中的時間了。皇城各衙門有會食製度,可以在衙門內吃大鍋飯,他們這裏卻不成。
賀知章通報完消息後就沒再說話,唐鬆也是無言,公事房內便是一片沉默,沉默的越久,漸漸的室內氣氛也變得壓抑起來。
又過了一會兒,唐鬆站起身來,“走吧,出去吃飯”
賀知章心神不屬的跟著唐鬆向外走去,出門時還被門檻絆了一下,若非唐鬆伸手拉得快,他非結結實實摔一跤不可。
正是這一摔讓賀知章醒過神兒來,“大人,狄公……怎會謀逆?”
唐鬆沒回頭,繼續向前走去,“狄公何曾謀逆?”
“狄相人都已被拘拿”
“那隻是有人狀告狄公謀逆,這與狄公已經謀逆有天淵之別”
唐鬆話到此處後便再不說什麼了,賀知章又嘀咕了幾句見唐鬆不接口後也就不再說。兩人默默的出了東宮與皇城。
走出宣仁門,唐鬆一眼就注意到路邊人群中道衣飄飄的方山奇。
“你且在此等我”向賀知章交代了一句後,唐鬆就向方山奇走去。
方山奇麵色凝重,見唐鬆走過來,勉強的笑了笑。
“山人何以在此?”
“某是陪光遠公子而來”見唐鬆不甚明了,方山奇遂跟著補充了一句,“狄相家的公子”
唐鬆點點頭沉吟片刻後,低聲問道:“神龍天後登基不過三載,依仗諸武處正多,怎會自斷臂膀?彈劾諸武有何用?單是如此也就罷了,怎能還扯上廬陵王?”
“哪有什麼廬陵王,那是陛下”方山奇將這四個字咬的極重,“奏請將陛下移往京畿道伊川縣安置是桓大人的主張”
言至此處,方山奇也是一聲歎息,“張公及狄公並不知曉此事。至於彈劾諸武,豈是無用?”
“何用?”
“總得有人站出來告訴神龍天後,告訴整個朝堂,告訴整個天下,諸武不法,民心在李”
哎!又是武李繼承人之爭,終究還是為了給武則天施加影響。法子倒也不錯,選的點也不錯,可惜事情壞在了那本牽扯到廬陵王的奏章上。這實實在在是觸了武則天的逆鱗。
話已說完,唐鬆轉身要走。待其走出兩步後,方山奇喚了一聲,“唐小友”
唐鬆轉過身,方山奇湊前兩步,“你身居帝側,若得著機會……”
不等其將話說完,唐鬆先自揮了揮手,“某素來仰慕狄公。你等若能聯係上狄公,且代我傳一句話”
“什麼話?”
“認罪”
這輕飄飄的兩字出口,直讓素來沉穩的方山奇目瞪口呆。
這也不是長篇大論解釋的地方,唐鬆看了他一眼後接著說道:“你將此話傳到,狄公自然明白”
低低聲音說完,唐鬆不再多留,向方山奇點點頭後轉身去了。
在外麵吃完午飯,唐鬆與賀知章剛回到崇文館小院的公事房不一會兒,便有小黃門進來報說上官待詔有請。
跟著小黃門出了院子,便見到上官婉兒俏生生的站在院門不遠處。身後跟著上次見過的那四個隨扈,穿著禁衛的服飾,手牽著六匹健馬。
清脆竹林邊身穿淡黃宮裙的上官婉兒簡直就是一幅畫,見唐鬆出來,上官婉兒招招手,“你的宅子已經辦妥,這就去看看吧”
唐鬆走上前去與她並肩而行,“這等小事何勞上官待詔大駕?”
“你這是陛下親自交辦的事情,我可不敢怠慢”
又走了幾步後,上官婉兒才又淡淡聲道:“能有機會出去走走也好”
聞言,唐鬆笑笑,“那待詔豈非該感謝我了!這幾天一波連著一波皆是大事,宮城裏壓抑的緊,能出去走走確是好事”
上官婉兒側臉瞅了唐鬆一眼,“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唐鬆停下步子,向上官婉兒拱了拱手,“多謝待詔關心”
上官婉兒雖有在宮城騎馬的權力,唐鬆卻不行,是以兩人便緩步向外走去。這一遭上官婉兒也沒經西門的天津橋出宮,一路向皇城走去。
見狀唐鬆笑了笑,由宮城西門出去就是到洛陽南城,而從皇城宣仁門出去就是北城,看來上官婉兒給他操辦的這宅子必是在北城無疑了。
出宮城剛走上皇城,就見前麵闊大的皇城場院上有一堆人擁擠在一起,其間還隱隱有叱喝聲傳來。
皇城裏不是官就是吏,平時大聲說話的都沒有,賀知章在此小跑都是異類。像眼前這種景象可真是難得的很。
上官婉兒見狀皺起了眉頭,腳下也加快了步子。
走近人群,上官婉兒一聲咳嗽,那些個嘻嘻哈哈看熱鬧正起勁兒的小官小吏們回頭一看是她,立即將臉扭回去,隨即腳下抹油四散開去。
人群散開,唐鬆就見到馮小寶正攥著拳頭在揍人,旁邊的蘇味道則是紮煞著手苦勸。
此時他那襲紫色袈裟已經襟懷散亂,鋥亮的光頭上也有了點點滴滴的汗珠。但馮小寶渾然不覺,全部注意力都在手中攥著的那人身上,一拳一拳打的甚是盡興。
被他薅衣領劈麵揪住的是一個三旬中年,白白淨淨俊雅的臉上已經是青一片紫一片,身上的衣衫更是被扯的七零八落,真是狼狽到了極處。
眼見著蘇味道的苦勸毫無作用,馮小寶又一拳下去將那白淨中年的鼻子砸得鮮血長流,上官婉兒冷聲道:“去”
此言一出,頓時便有兩個隨扈上前,生生將馮小寶與那白淨俊雅中年分開並從後抱住。
馮小寶掙紮不脫,待看到上官婉兒之後也就不掙紮了,伸出手摸著油亮的光頭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姓沈的,今天算你運氣,不過你也莫要高興的太早,從今以後,爺爺見你一回揍你一回”
那姓沈的中年聞言全身一個哆嗦,馮小寶見狀笑的更大聲了。
上官婉兒也不與那馮小寶搭話,吩咐隨扈護送那中年回家之後,便繼續邁步向前走去,唐鬆遂也跟上。
此時上官婉兒的另一個隨扈已經放開馮小寶,這偽和尚整理著紫色袈裟時卻見唐鬆有些麵熟,遂順口問道:“這人是誰?某似乎在哪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