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柳眉所在的十朝貢使團隊伍,唐鬆旋即經由厚載門重回神都城內,而後貫洛陽南城,一連經過架設在洛水上的星津、天津、黃道三橋後,由端門直入宮城。
出示了通行腰牌後,唐鬆便在一個內宦的導引下直接到了瑤光殿外。
“唐公子來了”此時在瑤光殿外當值的正是上官婉兒的親信之一——福祥。自唐鬆從掖庭冷宮的小黑屋放出後,他也隨即更換了職司,仍是隨著上官婉兒辦事。
“勞煩通報一聲”
福祥進去不一會兒後,上官婉兒走出來,親引著他往殿內走去。
唐鬆落後上官婉兒半步,邊走邊小聲的開口問道:“裏邊情形如何?那章程可準了嗎?”
上官婉兒聞言搖了搖頭,腳下不停,邊走邊道:“爭議極多,尚不曾有定論時,卻又出了兩件突發之事,以至此事暫時先被擱下了”
說話間兩人已經進了瑤光殿,不過上官婉兒卻不曾將唐鬆帶往禦前,而是在旁邊的一間小室先且安置下來。
天子召集宰相們議事,以唐鬆的身份自然是不得參與其中的。
命呈送茶水的宮人退去後,上官婉兒低著聲音極快的將兩件突發之事給說了。
“第一件事是洛陽丞杜審言與國子監祭酒盧明倫聯袂請見,劾奏中書侍郎蘇味道侵毀鄉人田畝,苛役地方之事”
“蘇味道事發了”心底暗道一聲,唐鬆對這件事情的首尾真是再清楚不過了,就連這彈劾材料都是他與賀知章整理出來,而後悄悄交予杜審言的。隻是讓他疑惑的是怎麼國子監祭酒盧明倫也摻和進來了。
略一沉吟後,唐鬆問道:“劾奏內容可確實嗎?陛下有何處斷?”
“蘇味道欲為其父改葬,遂於趙州欒城故裏侵占毀壞鄉鄰口分之田。一並連其父墓地的營建也是強令地方百姓徭役為之,且役使甚重,百姓苦不堪言。此事兩人所呈言證、物證俱全,當是確有其事”
言說至此,上官婉兒搖了搖頭,明顯是沒想到身為文壇領袖的蘇味道竟然能幹出這樣的事情,“至於如何處斷,陛下尚不曾言”
唐鬆點點頭,“那第二件突發之事又是什麼?”
說到這個,上官婉兒的臉色也是一緊,聲音愈發的小了,“就在方才,有一名喚王慶之的帶著數百神都百姓在宣仁門前聚集請願,請求廢皇嗣,改立魏王武承嗣為太子”
聞言,唐鬆聳然動容。
自他由襄州入神都短短一年多以來,這已是碰到的第三次李武繼承人之爭了。
第一次是由他引領鄉貢生們暴亂引發,結果是魏王武承嗣被禁足白馬寺。其親信李嶠被遠竄瓊州,連帶著連武三思也吃了好大的掛落,至今仍少回洛陽。
這次事情之後,武黨氣焰頓時為之一滯。
第二次是由倒武風潮引發,結果是武承嗣即刻還朝,隨即狄仁傑罷相,以其為首的八名重臣俱被貶往地方。
經此風潮之後,朝中李黨可謂遭遇重大打擊。
狄仁傑罷相才多長時間?就有了今天這事,由此可見朝中李武繼承人之爭的激烈。
聽聞此事,唐鬆的心情益發的沉重了。這朝局實在是太複雜了,複雜到會嚴重影響到他的章程推行。
方今朝中四股力量中,身為皇帝的武則天登基不過三載,尚處於穩固皇位時期,這時的她斷不可能在繼承人問題上給出明確答案,因為無論其做出何種選擇,必然都會引起另一方的強烈反彈,進而影響到她皇位的穩固。
武則天在皇位徹底穩固之前不想明確此事,然則李武兩黨卻都已迫不及待。
明麵上看來,兩黨中李黨明顯勢弱,尤其是狄仁傑等人去相後更是如此,然則李黨卻擁有著一個最不可忽視的優勢——名份,民心。
與李黨比起來,現在的武黨要顯赫威勢的多,單以魏王武承嗣來看,簡直是顯赫到了極處。然則,這看似最強大的一黨卻有著一個繞不過去的劣勢——崛起太速,根基太弱,名份既不正,民心亦少。
武李兩黨可謂各有優劣,偏偏他們各自的訴求又與武則天此時所想截然相悖,再加上朝中還有一個兩邊不靠的中間派,這朝局怎一個亂字了得!
朝局越亂,武則天分心之處就越多,顧忌也就越多。其強勢與雄心必然也會隨之受到影響,而這又將直接影響到唐鬆。
沒有一個強有力的支撐,他的那些章程想要推行開來真是太艱辛了。
想到這裏,唐鬆忍不住歎了一口氣,男人想做點事,尤其是想做點大事時怎麼就這麼難哪。
上官婉兒簡單的通報了情況後,便回去了武則天身邊,隻留下唐鬆在此等候。
這一等就是半個多時辰,那邊的議事毫無結束的跡象,上官婉兒也不曾再出來。
又過了兩柱香的時間,唐鬆已將一甌庵茶飲盡時,一個值守宮女走進來代上官婉兒傳話道:“待詔有言,今日陛下實在太忙,當無時間召見唐公子,還請公子先行回去,明日再來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