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七章 風浪再起(1 / 3)

清心莊,場院之上,唐鬆的話說完時,下麵一片寂靜。

那些小商賈行出身的應募者麵麵相覷,嘴張的比雞蛋都大。這……這是怎麼了?他們分明是奔著主管、掌櫃的大好前程而來,怎麼轉眼之間卻又成了學子?

商賈著商賈著,把自己給商賈成了學生!還是拿年俸的學生,天下間竟有如此荒謬之事?

他們雖然驚駭莫名,總算還好些,畢竟已經不是讀書人多年,更為看重實利。

年俸一百五十貫總不是假的,且還不用幹活,天下間那裏找這麼好的事情去?最初的驚駭過後再細想想,這日子似乎也還不差。

他們正自這般盤算思量時,就見另一邊落魄文人群中有一人跌跌撞撞的搶出後向清心莊正門奔去,邊奔邊呼號道:“某要走,讓某走!”

他這一動,落魄文人群中頓時群情騷然。

目睹此狀,車轅上的唐鬆打了個眼色,立時便有守候在場院周邊的皂服紅裹肚公差疾步而出,三兩下趕到那落魄文人身前,四隻手左右一分一擒,便將這呼告之人掐小雞子似的擒回了車轅下。

唐鬆從車轅上跳下來,雖眉頭微皺,卻依舊和煦聲問道:“某花一百十五貫的年俸請你來讀書,你為何還一定要走?”

那落魄文人注目唐鬆,似對寇仇,“自秦之先也,諸子百家各有其分。安於分而守於身,是為士人本分,本分亂則綱常亂,綱常亂則天下亂。某忝為聖人門徒,焉能不謹守此小大之辨”

這人越說聲音越大,也愈發的理直氣壯,到最後時因過於激動,口水都差點噴到了唐鬆臉上,“所謂通科,實為亂本分,壞綱常,禍天下之異端邪說者也!唐鬆,你也是聲聞天下的士林名流,焉能行此乖謬不義之事?某勸你速速改弦更張,否則必為天下笑矣!咄,還不放某速去”

“當年孔聖豈非亦曾求教於老子?”

落魄文人聞言寸步不讓,“孔聖學的是禮”

“秦掃六合之前,大儒荀子豈非亦是博采眾家之所長?”

“荀卿不能安於分而謹守儒業,意圖調和儒法,雖殫精竭慮,亦不免為後人笑也”

細想想,這落魄文人還真沒說錯,盡管荀子在後世被譽為先秦諸子百家之集大成者,但在王朝時代對其人的評價確實不高。

“你說得好,然則爾且細觀自西漢武帝獨尊儒術以來之各家朝廷,誰不是儒法並用,兼采各家之所長?再者,爾既然往十八家商行應募,就是有為商賈之意,怎麼,商賈做得,書卻讀不得?”

似這樣的問題根本辯說不清,莫說一時兩時,就是一年兩年也辯不清的。這時候,這地方也實在不是做學理之辯的時候,唐鬆說完,也不再與這讀書隻進得去卻出不來的文人辯說,轉身看了看於東軍。

於東軍知機,見狀什麼都不多說,隻是從寬袖中掏出了那厚厚一遝簽書畫押完畢的文契亮在了那落魄文人麵前。

做完這個之後,於東軍向旁邊站著的皂服紅裹肚一笑道:“有勞”

那皂服紅裹肚雙眉一擰,頓時就是滿臉的凶神惡煞,“這文契乃是你自願簽畫,想走?也容易,且賠了四千五百貫來”

看著公差的凶神惡煞,聽著他那如雷霆般的聲音,再被“四千五百貫”一激,適才昂揚不已的落魄文人頓時蔫了下來。

那公差並不就此打住,挺胸凸肚的轉到一眾落魄文人之前,霹靂般吼道:“你們這些窮酸潑才,廝混的飯都吃不到嘴裏,走在街上人嫌狗憎,衙門放些太倉米出來,你們都能跟那些討窮婆子去爭搶,眼瞅著都是路倒餓殍要進義莊的人了,還吵吵什麼”

說來還真是邪性,這公差上前一通亂罵之後,剛才還是群情騷然的一幹落魄文人頓時緊閉了嘴安靜下來。

皂服紅裹肚挺著肚子一番逡巡,口中半點不停,“而今唐公子好吃好喝的供著你們讀書,發著厚厚的年俸養著你們讀書,古往今來可有這樣的好事兒?這真是積了大德,你們這些窮酸潑才祖墳冒青煙了,就這還要鬧騰,你們的良心真是讓狗吃了?想走是吧,行!賠了四千五百貫立刻滾蛋,要是賠不起再在這裏鬧騰,爺爺肯饒你,爺爺手中的水火棍可不答應”

眼見這公差越說越不是個話,唐鬆再次輕咳了一聲。

他這一咳之後,那公差當即重重冷哼一聲,繼而又惡狠狠的將落魄文人們掃視了一遍後退身回來。

唐鬆上前一步,依舊是和煦的朗聲道:“爾等在此兩年,安心參加兩次朝廷的通科考試後這文契也就到頭了。屆時若有金榜題名者自有朝廷分發授官,考不中者若有想往十八家商行謀生機的,自當如爾等所願”

此言一出,那些個小商賈行出身的應募者當即安定下來。搏好了能做官,搏不好至少也能進十八家商行,這還真不損失什麼,其間兩年還能白拿三百貫年俸,這真是打著燈籠也難找的好事啊。

“唐鬆,爾所言朝廷會開通科考試,是真是假?”

“稍後禮部自會有明令下發”唐鬆回了那人一句後,邊負手於後在人群前踱步,邊繼續道:“兩年之中,前半年三月一考,後一年半一月一考,名次位列前茅者,有三十至一百貫不等的筆墨錢可賞,名次在最後五十名者不僅無賞,且需自理在此間的一應衣食供應錢。諸君且戮力向學吧”

說完,唐鬆轉身看了於東軍一眼,“帶他們下去安置”

有自願簽畫的文契在前,四千五百貫賠付在後,又有麵色如鐵、凶神惡煞的禁衛、公差在側,這些個已無路可走的應募者隻能乖乖的去了,就連最先那個狂奔而出的落魄文人也在公差猛一瞪眼後怏怏的去了。

應募者安頓好後,唐鬆隨即走到了場院一邊來看熱鬧的教諭們麵前,“諸位,學生已經到了,從明日起大家便按照之前製定的章程開始授課吧,某說到做到,答應諸位的三百貫年俸斷不會少了一文,但諸位教授時也要盡心盡力才好,否則需怨不得我心狠了”

一個人拿兩份薪俸,且這一份還是高達三百貫的年俸,唐鬆這條政策一下來,諸位教諭們的抵觸情緒頓時少了許多,都是當差吃俸,在哪兒不是幹活?

“我等幾人是講授《五經正義》的,唐……唐公子,某等授課時真不需要辨經?”

問話的是從京兆府學調來的教諭,彼時之正統士子修習《五經正義》時一般都要經過三步,先是誦經,就是將經書先背下來,在這個過程中一並解決正音正字及句讀的問題。

誦經之後通經,便是教諭們逐句逐篇的給士子們講解經文的含義,從而使士子從整體上把握五經的意義。

最後也是最難的一步便是辨經。所謂詩無達詁,五經之中亦存在著這種情況,千年以來,無數大儒都曾注解過五經,因人不同,因見解或者學派不同,對五經的注解也就不同。譬如一部《詩經》,內容雖一,但對其的理解早在漢初就有了齊魯韓毛四家詩之分,對詩經中的同一首作品,齊詩解出的主旨與毛詩解出的甚至是截然不同。

再譬如《論語》,別的不說,便是對論語中“君子”一詞含義的理解,曆來也有許多種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