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五章 狂言?(1 / 3)

滿座在望,唐鬆放下手中酒樽,略一沉吟後輕淺笑道:“優遊酒世界,爛漫枕神仙。酒天虛無,酒地綿邈,酒國安恬,無君臣貴賤之拘,無財利之圖,無刑罰之避,陶陶焉,蕩蕩焉,其樂可量也?”

此言是說酒能使人拋卻塵俗羈絆,引入無等級,無利欲,無刑罰的醉裏乾坤世界,恰是從大處著眼以言酒之真趣。

此言方罷,座中稍遠處的葉夢甫已撫掌稱妙,“解得好”

這是即興之問,因是來得太急,沒什麼思慮的時間,所以答之益難,就連張旭這著名的蘇州才子都不免要禍水別引,卻沒料到這不起眼的上官黎居然開口便有此妙論。一時間,本是對他極不在意的江南各州諸名士也來了興致,俱都放下酒樽,要看他如何繼續。

唐鬆目注葉夢甫,微笑頷首為謝,“《世說新語》載王蘊言:‘酒,正使人人自遠’,王薈亦言:‘酒,正自引人入勝地’此間之勝境便為醉裏乾坤也。酒中有勝地,名流所同歸。人若不解飲,俗病從何醫?”

方言說至此,座中忽有一杭州名士促聲而問,“醉裏乾坤如何?”

他發問極快,唐鬆回答的亦快:“醉後樂無極,彌勝未醉時。動容皆是舞,出語總成詩”

這一突如其來的問答完畢,便連那促聲發問的杭州名士亦不免笑讚道:“好敏捷才思”

唐鬆聞言向其微微一笑後放慢了語速曼聲道:“放膽文章拚命酒,欲得酒中真趣,先需破禮法。若豐筳禮席,注玉傾銀,左顧右盼,終日拘束,唯恐言語有事,拱揖之誤,此所謂囚飲也。若然如此,便是美酒再妙,也不得半點趣味了”

唐鬆灑然趺坐,手撫酒樽於滿座關注之中侃侃而言,微醺的臉上笑意輕淺,此時此刻,又有華堂盛宴及漸行漸低的樂音為襯,隻使他恍然有若數百年前玄談不禁的魏晉名士,自然流露出幾許飄逸氣度。

至此,座中諸名士於他的看法為之一變。

張旭性真率,是以才有酒後癲狂之舉,其人最不喜的便是為禮法所拘,唐鬆這一番言語可謂字字句句皆入其心,當下朗聲高呼,“好言辭,隻這‘囚飲’二字便當浮一大白”

言罷,他竟是真個端起了麵前酒樽,“上官妙言可佐酒,來,諸君同飲勝”

滿座舉杯同飲,目睹此狀,唐鬆長出一口氣,這一遭突襲總算是應付過去了。

孰料不等他這口氣吐完,那高居尊位的陳一哲又笑看了過來,“上次言讀書時,小友曾有讀書宜節宜境之論,飲酒豈無哉?”

今天這是怎麼了?好在那哲翁總算還地道,並不像張旭適才那般逼的一點準備時間不留,問完唐鬆之後,這蒼髯老人便向滿座眾客紹介起初次偶遇時唐鬆的言辭,其間又有過耳不忘的張旭作為補充,竟將當日那番話一字不落的轉述出來。

唐鬆前次所言讀書之事,其實皆是古代真正好讀書之人的共通之感,隻不過人人皆有其感,卻又無一人將之總結出來罷了。經他這一番總述後,眾客難免有字字句句皆是我之欲言之歎,由是,眾客看向唐鬆的眼神又自不同起來,一並對其論酒也就更多了幾分期待。

是以陳一哲與張旭方一紹介完,座中便有數客興致盎然的催促起唐鬆來。

情勢至此,唐鬆欲退無路,隻能露出招牌似的輕淺笑意繼續道:“看月不妨人去盡,好花隻恨酒來遲。欲得酒中真趣,時令妙境誠不可少。譬如醉花宜晝,襲其光也;醉雪則宜夜,消其潔也;醉得意宜唱,尋其和也;醉別離宜擊缽,壯其神也;醉樓宜暑,資其清也;醉水宜秋,泛其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