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鬆與眾名士在小院落裏說話的這段時間,前麵的書肆中人已越來越多,與此同時,仍有得了消息的揚州士子不斷趕來。
再次降價的消息一出,本就火爆的書肆內簡直就像開了鍋的水一樣鼎沸起來,八個夥計在初春的天氣裏忙的汗流浹背人手依舊不敷使用,最終還是林管頭帶著所有的雜役一起補充進來,才算維持住書肆內的秩序。
書肆外,許多路過的百姓詫異的看著這一幕指指點點。他們都是多年的老揚州了,卻從沒見過有那家書肆的開張生意能做到這般火爆的地步,瞅瞅那裏麵,那裏是買書,分明就是搶啊!
萬方印社那間布設非常雅致的精舍內,宋天星聽到雜役報說弘文印社已跟著降價的消息後,再也忍不住的哈哈大笑起來,他這一笑,五位一早就彙聚而來等消息的印社掌櫃也跟著笑出聲來。
“來呀,上酒”
吩咐完後,宋天星心情大好的站起身來在精舍裏悠然的踱起了步子,“前些日子竟是說錯了,這個上官黎還就是個莽撞的傻貨。似他那般印書,一本的估本足抵得上咱們三本,價錢卻跟咱們一樣,就這他居然還敢降價,且是一降再降,我且看他死鴨子嘴硬到什麼時候?”
許掌櫃曲起手指在身邊的小幾上若和節拍的輕叩著,模樣真有說不盡的悠閑愜意,“他不如此又能如何?在揚州開印社豈是容易的?他將書印的如此精美,還不是想求個開門利市,一並借此站穩腳跟。要說這倒還算個好法子,先聲奪人嘛!可惜,宋行首沒給他機會啊。甫一開張,咱們就降價,他降是不降?總不能剛一開張就冷冷清清的吧,最終隻能降,這一降可就徹底栽嘍!”
宋天星撇嘴一笑。旁邊另一個掌櫃笑著接道:“聽適才的回報,弘文書肆如今可是人山人海熱鬧的很哪,卻不知那上官黎看到這般情形是何等模樣?”
他話音剛落,那三個此前不曾開言的掌櫃幾乎是異口同聲道:“還不哭死?”
這個巧合引得精舍內哄笑大起,宋天星並那五個掌櫃分明已經看到弘文印社關張的景象了。
不一時酒菜送來,六人趁興痛飲了一回,酒意醺然之際開起了搏戲,搏的就是弘文印社究竟還能撐上多久,這一頓就吃到興盡時,六人約定就將六成的價位保持住,總要將弘文印社逼死之後再恢複原價。
弘文印社的開張震動了整個揚州士林,並隨著往來行人的傳揚,消息迅速向其他州縣鋪揚開去。
一家印社開張卻能引起如此轟動,一則是因為弘文印社的書的確印的好,聞名江南的水天精藏圖書再加之以上佳的印刷與裝幀,這樣的書恰如那周青所言,“乃前所未見者也”對於讀書者實有著不忍釋卷的致命誘惑。
再則也是拜宋天星等六印社所賜,他們的聯手逼迫使得弘文印社的結局成為眾人無比關注的話題,不僅是讀書人,便是百姓們也無比好奇。
揚一益二,此時的揚州乃江南當之無愧的中心,居高臨下,其對江南各州縣的影響力輻射力毋庸置疑,遂也使得這一場印社之爭很快為江南士林所關注。
在價格上有著先天的劣勢,又是以一敵六,這種巨大的實力差距使得很少有人敢對弘文印社的未來持有太樂觀的態度,盡管揚州乃至得到消息的無數江南讀書人都希望似弘文這般的印社能堅持下去並最終站穩腳跟,但心中卻如那周青一般,略一理智的思索之後不免廢然長歎。
弘文……必亡矣!
可惜,太可惜了!
到這個地步時,人們更關心的已經不是弘文能否最終存活下去,而是它什麼時候關張?於是,人們路過瑞芝坊時總不免要好奇的往弘文印社瞟上一眼,看它是否繼續開著。
讀書人多想著它必定會倒,一倒之後便再也買不得如此好書。受這種情緒影響,弘文印社的生意真是好到連門庭若市都不足以形容的地步,不僅是揚州士子,便是左近的楚州及蘇杭諸州讀書人也蜂擁而來,如此火爆的生意場景實是開創了揚州商賈行前所未有的先例。
讀書人也罷,好奇的百姓們也好,天天都算著今天該是弘文印社的最後一日,但到第二天早晨起來一看,弘文書肆居然又開了門,又有許多讀書人在其中買書,且是這些讀書人中外地口音的越來越多。
轉眼之間已是十七天過去,第十八天早晨,在風雨飄揚中堅若磐石的弘文印社再次迎著初升的朝陽如常開張。
看到弘文印社的夥計卸下門板讓早已等候在外麵的士子們魚貫而入的情景,印社對麵酒肆中的宋天星深深的蹙起了眉頭。
連續四天他都是這家小酒肆的第一個客人,連續四天他都在這副座頭上看著弘文書肆準時開門,四天來他的眉頭越皺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