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省門口,此刻湧來的官員竟有一二十人,他們分明是剛剛進大門準備去找唐鬆,孰料正碰上人進來,於是轉身就撲了過來。
雖然當先那個官衣中年沒把原由說的特別清楚,但唐鬆憑著他喊出來的那些話也能把握住事情的大概了。肯定是陸元方采納了他的那份名單,即便不是全部,至少也是大部分。
此結果一出,這些原本列入了備選名單後又落選的人就受不了了,所以就有了眼前這一出兒。
一二十人一窩蜂的湧過來,唐鬆卻沒有如那吏目頭子無聲提醒的那樣趁早避走,跑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未必以後再不來尚書省了?更重要的是他根本就沒做錯什麼,又為什麼要跑?
唐鬆不僅沒跑,反而展目揚眉站的穩穩當當,堪堪等衝在第一個的官員撲進到麵前三步遠時,吐氣揚聲如舌綻春雷般暴喝聲道:“站住!”
這一喝氣勢太足,聲音太大,喝的當先那官猛然一愣,腦子雖然愣住了腳下卻沒太停住,又吃後邊人一撞,居然就此一下摔在了地上,一連絆翻了緊跟著的四五個人。
這一倒一摔一絆,直使尚書省門前滾地葫蘆一般亂成了一團。
皇城裏雖然一直是個是非地界,但曆來都是說小話扇陰風點鬼火的多,簡而言之玩的就是一個陰私手段。類似這樣明火執仗的衝突一年也難得遇上一回,此刻一二十個穿著各式品級官衣的官員們要圍攻另一個官員,這場麵真是火爆極了,幾乎是刹那之間就引來眾多圍觀,且還有左近衙門的人正陸續趕來湊熱鬧。
讀書人好麵子,官人也好麵子,當先摔倒的那官是讀書人出身的官人自然更好麵子了。如此好麵子的他卻在皇城眾目睽睽之下出了這般大醜,爬起來後簡直是羞憤欲死,臉色紅漲如豬肝,連帶著喊叫的聲音都失聲的異常尖利了,“豎子,本官與你拚了”
口中喊著,這官已向唐鬆衝來。
看著他那低頭躬身直向自己胸口撞來的姿態,像極了史書中忠臣以死勸諫君王時觸柱的標準動作。對此唐鬆撇了撇嘴,文官是用嘴的,玩什麼毆鬥!要毆鬥你這動作也實在太不專業了。
作為穿越者,唐鬆在後世好歹也看了不少動作片,前幾天的花月樓上還群毆實踐過的,麵對這最多九流的低手時氣定神閑的側了側身子,便閃過了那官兒的頭撞,而後抬腳一踹,堪堪正中錯身而過的那爿肥大屁股。
那官低頭如狂牛般的衝勢本來就猛,唐鬆順水推舟的這一腳再加上去,愈發的收不住勢子了,“砰”的一聲摔了個狗啃屎,這一遭他沒再爬起來,又摔又氣,急怒攻心之下愣生生的把自己整暈過去了。
撂倒這一個的同時唐鬆本已做好了挨上三拳兩腳的準備,畢竟人家人多嘛!孰料那官都已經暈過去了,預料中的拳腳卻還毫無蹤影。
畢竟是當官的顧忌著臉麵,開始時因為升遷受阻遷怒唐鬆有些出格的舉動倒也正常,但現在麵對著眾多圍觀之後,他們反倒做出什麼與身份不符的舉動了,要不怎麼說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剩下的官們圍成一圈擺出一副要與唐鬆理論的架勢,但唐鬆卻不願成全他們,“爾等的升遷調轉俱由吏部總司其責,吏部衙門在哪裏諸位有誰不知?有什麼不平隻管找去,來尋我作甚?敢是看我官小位卑好欺負不成?”
唐鬆先聲奪人昂然向眾官走去,邊走邊沉聲道:“爾等身為朝廷命官,卻於上衙時間聚眾圍堵毆打某這一個小小的從七品尚書都事,某官位雖低,卻也不是任人欺辱之輩。今日之事若無言官劾奏禦前,某自會往禦史台或大理寺為自己討一個公道”
言至此處,唐鬆又是一聲舌綻春雷的暴喝,“讓路”
正擋在他麵前的那官不由自主的側了側身子,唐鬆昂然邁步直接撞了過去,隨後再不回顧的直接進了尚書省衙門。
打吧委實不擅長,又實在丟人。說吧人家根本就不給機會,就這麼走了,而且走之前口口聲聲還都把理給占完了,這一下子那十幾個官兒愣生生的被晾在圍觀的人群中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們麵麵相覷又都拿不定主意的樣子引得周遭圍觀者的一片哄笑。
哄笑一起之後,這些人愈發的亂了方寸,有的人吃不住激,就說要轉身再進尚書省去揪唐鬆;有的人卻說這畢竟是上衙時間,似剛才的事情可一而不可再,若是因此攪了尚書省的公務,屆時分明占著理的也是個輸,現在就應當散去拜表朝廷彈劾唐鬆;也有人說唐鬆這豎子雖然可惡,但剛才的話卻說的不差,似官員的升遷調轉乃是吏部最終定斷的,現在便有不平也應當先找吏部說話;更有人直接倡言,大家索性就一鼓作氣直接去政事堂尋陸相說話。
人多嘴雜,你一句我一句,意見又各不相同,偏生誰也說服不了誰,說著說著自己內部的分歧反倒愈發大了,甚至還有兩個性急的自己吵了起來,他們如此的表現讓圍觀者們的笑聲更大了。當下就有人在人群中說著怪話,“哼!就這麼一幫庸才還想升官,真是欺我皇城無人耶?”
這十幾人糾集到一起本是來尋唐鬆晦氣的,現在晦氣沒尋成,自己人先就暈了一個,其他的雖然沒暈卻也好不到哪兒去,生生在皇城內眾目睽睽之下成了任人取樂的笑柄,這臉麵算是丟盡了。
內部意見難以統一,外麵看笑話取樂的人卻越來越多,笑聲也越來越大,最後終於有人頂受不住的拂袖而去,有了這個帶頭的,轉眼之間,十幾人便化作鳥獸散,其間頗有幾個走的時候是抬著袖子掩麵而去的。
唐鬆進尚書省大門時,此前那個提醒他的吏目頭子偷笑著向他翹起了大拇指。
直接到了公事房,許是知道了衙門口發生的事情,也知道他現在正心氣不順,是以唐鬆手下管著的主事等人竟無一個來觸黴頭的。等了一會兒後,唯有那個名喚韋播的員外郎進來晃了一圈兒安慰了他幾句。
雖然說的都是些再平常不過的話,但韋播的難得之處在於他這番安慰確乎是發自真誠,至少在唐鬆看來是如此,對他的態度比之昨日也就親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