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承嗣之死的消息唐鬆是在衙門裏聽到的。
當素來無事絕不亂串公事房的姚崇輕聲說出這個消息時,唐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管武承嗣人怎麼樣,他的地位都是嗣君,那可是嗣君哪!怎麼就這麼死了?說死就死了?“消息確實嗎?”
姚崇點了點頭,雖然他對武承嗣晉位嗣君很不滿意,但此刻臉上卻沒有半點笑容。
就在這時,宋璟也到了位於他與姚崇公事房之間的唐鬆公事房。
在唐鬆的公事房裏看到姚崇,宋璟頷首為禮時就已經明白了原委,“元之,你也知道了?”
姚崇無言點頭,同樣不支持嗣武的宋璟臉上也沒有半點幸災樂禍,反倒是憂形於色,“儲君者,國之重器也。他這一死,朝堂複又多事矣”
聞言,姚崇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唐鬆卻沒心思像他們憂的那麼長遠,他更關心另一件事,“嗣君是怎麼死的?”
姚崇被陸元方抽調到這裏之前已經是兵部主司的一把手郎中了,這已是中階官員中含金量最高的,他品秩本就不低,加之又是個慷慨大氣的性格,所以結交的朋友就多,消息也靈通,“太醫署會同刑部正在嚴查死因,不過據傳出的消息是死於心悸,據說他患此症已經多年,如今府裏還養著兩個從河北道尋來的名醫”
唐鬆從類似後世辦公桌的書幾後站起身來,緩緩踱步到站著的姚崇、宋璟身邊。踱步時心思轉動不休,他知道此時的心悸之症其實就是後世冠心病中心肌梗塞的一種表現。
早有此症,府裏還養著遠自河北道請來的名醫,再考慮武承嗣的年紀,他若是因心肌梗死猝然而逝,還真是能說得過去。但唐鬆總覺得這個合乎邏輯解釋的死因後麵玄機重重。
這也死的太巧了吧!再者,他府中既然有從河北道千裏迢迢請來的醫生養著,又怎會如此容易就死了?如果真的隻是因為心肌梗塞的原因,那他在嗣君之爭結果沒出來之前死才更有可能吧,畢竟那時候心理壓力太大。但現在結果都出來了……
姚、宋兩人並不知道唐鬆在想些什麼,倒是宋璟聽到姚崇的話後,如釋重負的說道:“對於朝堂天下來說,死於心悸之症實是最好的解釋了”
姚崇稱是,“如果太醫署與刑部真查出什麼疑點來,武氏宗親豈肯甘心?此前支持嗣李的官員們必將人人自危,便是剛剛回京的廬陵王也難自安,真到那時,莫說朝堂,就是天下大亂也非聳人聽聞之語了”
這時,唐鬆插話問道:“以元之、廣平兩兄之見,武承嗣這一死,誰最有可能繼嗣君之位?”
聽到這個問題,姚崇、宋璟交視了一眼,複又沉吟了許久後,才由姚崇緩緩聲道:“武承嗣死後,狄相必定會向聖人進言以廬陵王繼嗣君之位。但某料定聖人最終隻會在武氏宗親中選定繼任人選”
宋璟點點頭,顯然是同意姚崇的說法,唐鬆聞言也是緩緩的頷首以應,此前他在瑤光殿側已經明確聽到武則天對兩個兒子的評價——性格太弱,繼位之後必為人挾持。隻從這一點上便徹底否定了兩人的繼承權。
就不說武則天對兩人的這種看法,放到更大的朝局中來說,武黨花費了這麼大精力才爭到嗣君之位,這時若因武承嗣之死而一朝易手,他們豈肯甘心?那便又是無窮風浪了,若是在武氏宗親中選定繼承人就沒了這個擔憂,畢竟李黨如今已經接受了武氏嗣位的結果,且收尾的安撫工作也都做的差不多了。
歸根結底,不管從武則天個人的看法到朝局大勢,選武都是最省心,亦是將朝局動蕩的風險降到最低的上佳選擇。
“若是從武氏中選,那究竟是父死子繼,還是兄終弟及?”唐鬆的這一問讓兩人都沒法回答,畢竟武承嗣還沒有登基,隻是嗣君而已,而其長子武延基的年紀又是半大不小,這就使得父死子繼與兄終弟及都說的過去。
宋璟向窗外遠處內廷的方向瞥了悠遠的一眼,“這就要看聖人的心意了”
姚崇與宋璟都是忠於職守之人,這回也實在是武承嗣死掉的消息太驚人,所以他二人才會來串串公事房通報個信息。此時消息說完又議論了一會兒後兩人便各自回去了。
送走他兩人後,唐鬆整個上午剩下的時間裏再沒了幹任何公事的心思,腦子裏翻來覆去都是武承嗣之死的消息,以及武三思那張臉。
一想到武三思,唐鬆便悚然而驚,若真是這廝成了繼承人,那他可就真沒活路了。
此前他因為瞧不上武承嗣與李顯,所以一直主動與嗣君之爭拉開了距離,以一種悠然超脫的心態看著潮起潮落,卻沒想到,武承嗣之死卻使形勢發生了驚天大逆轉,嗣君之爭就這樣鋒利的進逼到了他的麵前,他,乃至家人的生死都被緊緊綁在了那個目前還未知的結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