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上人很多,草地上有放風箏的伴侶,樹陰下有相依的情人,就是亭子下也擠滿了人,隻有噴泉周圍的一排水泥凳還空著,可能是太髒了。紅棉找出紙巾擦了擦,常彬墊上報紙,坐了。其時有一群光著腚的小孩正在水池裏戲水,弄得到處是水花。剛坐下,一雙烏黑肮髒枯幹的手伸了過來,常彬沒好氣說:“走,走,走。”老人作著揖,念叨著:“行行好吧!行行好吧!”紅棉摸出兩個硬幣:“給,大爺。”老人轉過身來,對她作了個萬福,佝僂著身子挪向了另一張凳。
“不是不給他,怕給了,等會兒,沒完沒了的來。我有次在火車站,給了一元錢給一個可憐的女孩子,不得了,一會兒圍了一群人上來,我的錢包都被弄丟了。”常彬訕笑著解釋,他心裏還是有點虛,不知為什麼虛。
“我們又不經常給,偶爾碰上了,給一回兩回,也不見得損失什麼。”李紅棉煞有介事地說。
正說著,有個小女孩拿著一支開得紅燦燦的玫瑰花遞了過來,一枝秀頎的莖,兩片翡翠般綠的葉襯著紅光閃閃的花骨朵。常彬沒容細想,買了下來,五元。買下來,他才感到給自己帶來了麻煩,還沒說幾句話就送花,要是不收,不就完了?
“小孩真會做生意,送給你!”
其實,紅棉是不打算接的,可是看他那麼虔誠,要是不接怕傷了他的麵子,男人都愛麵子;接嘛,委實太快了,話沒說幾句,就接他送的花。她知道這時候彼此的心都很敏感,她在試探,他也在試探。
紅棉最終接受了,拿在手裏,後來被她一瓣一瓣揉著玩了。
“你們在一個廠嗎?”
“不在。我在花街,我妹妹在芙蓉,但我們都做品管。你是不是在平湖偉力廣告公司做平麵設計?”紅棉有點譏諷他,沒打聽清楚還找她。
“你都知道了。”常彬顯然受不了她的揶揄,“我不會聊天。你千萬別見怪,我確實不會說話。”
“我姐姐更不會說話。”紅梅插了一句。紅棉怕她說錯話,這不是暗示他,她們恰好是一對,她白了紅梅一眼。紅梅會意,無邪地笑了,可是說不下去了。常彬也覺察到了什麼,也若有所思;紅棉揉搓著花蕊,似乎完成了任務,就說這麼多了。常彬突然感到,她雖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風情萬種,卻是那種鍾情於自然安於生活不可多得的可人兒。紅棉心裏倒覺得,人家願意處就處,她無所謂,她反正覺得不抱太大希望,她追求過很多像夢想一樣美的東西,倒頭來一無所獲,她要強迫自己回到現實,她反而覺得,好的東西你越想得到越得不到,這都成了至理名言了。
陽光悄無聲息地炙烤著屋頂,整個涼亭有了很大的熱度,紅梅用一本書做扇子扇著風,她要不是為了姐姐終身有依靠她才不受老媽的指派到這裏當“燈泡”。她突然想到眼前這個貌似斯文的大哥哥應該大方一點請她們到一個格調雅致的地方,她可不能提,要是他不同意,多沒麵子。常彬其實早就提議了,現在說,又怕拒絕,那就等於說,沒戲了,他怕受拒絕,看那朵花的命運多慘,在她手裏,魂飛魄散了。老實說,紅棉想離開了,但不知什麼原因,她沒敢說出口,似乎等著什麼答案。
話題才開始,就不知道說什麼了,大熱天的,亭子裏的人早空了,應該走了,怎麼走?是走了,永不見麵;還是走了,攜手走下去。
常彬最後下了決心,人總要有抉擇的時刻,當斷不斷,怎麼是男子漢。隻見他做秀似的摸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像突然覺察到了快晌午了,站起身,紅棉心一激靈,他是一走了之,還是敷衍幾句,她不想看他,最好一點印象都不留。常彬喉嚨裏很幹,潤了潤喉,方才說:“我們找個地方吃個飯,好嗎?”
“不啦,我們隻請了一個上午的假。”紅棉異常平靜地說。
“姐——”紅梅瞅見了姐的臉色,硬咽下了自己想說的話。
常彬很是消沉,像許多次揮手一樣隨手揚了揚,徑自走了,他想不出什麼地方出了問題,也不想再自尋煩惱回想剛才的情景。算了,沒有好感,何必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