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金鉤與銀筆
金銀山莊忽然變得很安靜。
明天是金銀山莊的金鉤銀筆門掌門人諸葛玄接任掌門三十年慶典,本來應該是人人張羅奔走、不亦樂乎的時候——在半個時辰之前也的確如此,然而現在,紅燭依然跳動,來往的弟子門人依然腳步匆匆,隻是將交談換作了低聲耳語,這種小心翼翼之中傳遞著一種不安,漸漸蔓延開來,籠罩了整個金銀山莊。
內堂,掌門人諸葛玄閉關的靜室,一切井然有序,連茶杯都規規矩矩地擺正在桌上,隻是諸葛玄卻側臥在地,已沒了呼吸,在他的後頸上釘著三枚極細的牛毛針,牛毛針的針尖呈黑色,諸葛玄的臉上也隱隱顯現出一層黑氣,竟像是中了劇毒一般。
而就在不遠之處,一對金鉤銀筆門聞名江湖的金鉤與銀筆遺落在地上。那金鉤頭打造成一隻精美的鳳頭形狀,在燈光照映之下閃爍著清冷的光輝。
諸葛玄的家人、師兄弟及前來金銀山莊觀禮的賓客等現今莊內首要數人集聚在內堂。
觀鶴道長已年逾八十,然而童顏鶴發,兼之長須飄飄,一派仙風道骨之姿。此刻他沉吟道:“依貧道所見,此事疑點頗多,恐怕不如表麵所見這樣簡單。更何況這是關係一人的聲名性命之事,不可不慎。”他是青城派掌門人,又係金鉤銀筆門上輩掌門知交,德高望重,此言一出,眾人盡皆沉默。
半晌,諸葛玄的師弟孫一傑先道:“道長所言固然有理,但那明擺著的證據是人人可見的,卻也不可放過!”他生著幾縷掩口細髯,細皮白麵,衣飾頗為精潔,顯得敏捷而利落。
諸葛玄的好友五行拳掌門王天風也大聲道:“欺師滅祖是江湖上第一等重罪,當然要查個清清楚楚!”他麵如重棗,聲如洪鍾,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
諸葛玄的師兄羅正聲兩鬢已斑白,他身材高大,因內力修為深厚,身板依然挺直端方,不減壯年。此時他咳了一聲,道:“要論這人平日裏的品行舉止,老夫是如何都不信的。況且諸葛師弟之後,這掌門之位……”
孫一傑當即打斷道:“諸葛師兄隻說明天要宣布繼任掌門,卻並未說明是誰。依我看,文章說不定就在這裏頭!”
諸葛玄的二弟子郭閃為人幹練,是眾弟子中較為得用之人,這時忍不住道:“各位叔伯長輩,弟子有一言不知對不對,金鉤銀劍是本門弟子人人皆有的,每個人的又頗有不同,那人果真要謀害師父,他平日為人精細,為何又會將自己的鉤筆落下,豈非奇怪?”
孫一傑瞪著他道:“他欺師滅祖,一時心慌掉了鉤筆,又有什麼稀奇!”郭閃不敢再言語。
羅正聲的兒子羅子雲道:“那人向來心計頗深,沒準以為這樣一來,我們反倒疑不到他身上,這叫虛則實之,實則虛之!”他個子高大,與乃父頗為相似,隻是麵目粗豪,遠不如其父端莊執重。
隻聽得一個尖利的聲音笑道:“好一個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貴派人的心計果然與眾不同,佩服啊佩服!”
眾人看去,見是一字劍的掌門人秦二先生。原來近年來隨著諸葛玄武功越來越精進,將金鉤銀劍門聲勢也愈加壯大,於是憑借手段把一些稍小的門派一半拉攏一半強收到旗下,一字劍就是其中之一。
羅正聲首先掌不住,道:“犬子所言若有不妥,秦二先生大可明言。若還有其他不滿之處,待此事過後也大可再來說過。我掌門師弟雖然亡故,金鉤銀筆門卻還是有人的!”
這秦二先生雖為一派掌門,卻生得活脫一副癆病鬼模樣,行動東倒西歪,說話不陰不陽。此時他聽羅正聲發了言,把腦袋一縮,似乎頗為害怕,道:“哎喲喲,我就隨便說說,隨便說說。”
羅正聲不再理他,轉向觀鶴道長道:“此事不宜遲,需得馬上勘查。方才王掌門和敝派各人所說的均有道理,道長覺得如何?”
觀鶴道長點頭道:“那就從已有的證據著手就是。從情形來看,這凶手對山莊十分熟悉,弟子們也說,山莊並無不明人等出入,說不定那凶手還在山莊之內。”
這時秦二先生又尖聲尖氣地說:“是啊,凶手既然還在山莊之內,山莊之內人人也都可能是那凶手,不可不查,不可不查!”
他音調刺耳,話語又意有所指,人人聽在耳中都大不舒服。
孫一傑大聲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秦二先生道:“秦二說話沒有道理,觀鶴道長的話卻是大有道理的,我不過換個說法,不要著急,不要著急嘛!”他說話涎皮賴臉,又緊緊抓住方才羅正聲暗指他說話無理的茬不放。
羅子雲道:“好,你說人人皆有嫌疑,那麼我先問下秦二先生方才是在哪兒,做什麼?”
秦二先生嘿嘿一笑,道:“那時候我在房裏睡大覺,要我拿證據就隻有找周公了。隻不過秦二也做不了金鉤銀筆門的掌門人,諸葛掌門死了我也撈不到啥好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