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雨他們回到了廠裏,進廠前他關照付亞傑,如果有人問起今天的事,就說局裏還要討論,具體的東西不要多說,免得傳來傳去反而弄得人心不穩。
夏天雨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屋裏還是隻有郭寶山一個人在,正無聊地翻看著一份報紙。夏天雨對辦公室隻留下他和老郭兩人,已經習以為常,要是什麼時候辦公室裏另外兩個人也在,他反倒會覺得反常。
他剛在辦公桌後落座,郭寶山就走了過來,拿起他桌上的茶杯去給他泡茶。夏天雨知道這時候和郭寶山再客氣都沒有用,隻要他外出,或者晚到辦公室,郭寶山都會在他的茶杯裏放好茶葉等著;他一回來,郭寶山就會給他把茶泡上。剛開始他很過意不去,畢竟郭寶山的歲數比自己要大不少,但是說了幾次都沒有效果,漸漸地也就習以為常了。
郭寶山將泡好的茶放到夏天雨桌上,夏天雨朝他笑著點了點頭,算是表示謝意,接著就等他提出問題了。郭寶山果然如夏天雨所料,有點猶豫,但還是問了:“小夏,你到局裏見著程書記了?”
夏天雨知道他要問什麼,點頭答道:“見著了。”
郭寶山顯得有點急切,又問:“那郭書記怎麼說?局裏會支持你們提出的方案嗎?”
郭寶山是個老實人,文化水平也不高,50年代初進了一家小廠,後來被合並進了“春風”廠,從學徒幹起直到如今,可說是“春風”廠的元老了。兩年前廠裏看他身體不是很好,就做了點工作,讓大家選他當了工會副主席。他這個副主席基本上隻是掛個名,遇到什麼事情全都聽夏天雨的,從不會爭權奪利——其實工會平日除了決定一下困難職工的補助人選,幫著發放一些副食品之類的職工福利,也沒有什麼權可以爭,沒有什麼利可以圖。
夏天雨有了老郭這麼個老資格的師傅壓陣,遇到處理一些老工人,或者幾個特別刺頭的小青年的事情就容易了許多。一直以來他對老郭也很尊重,兩人相處得不錯。現在老郭這麼問他,他沒法多說什麼,但也不忍心隨口一句話搪塞過去。他想了想,對老郭說道:“郭書記對我們的方案很感興趣,問得很詳細,隻是我們的方案報得匆忙,還有不少地方要完善。郭書記要我們回來抓緊補充材料,還要和ASCON方麵深入談幾次。郭書記說他也會把我們的方案提交局黨委討論,會認真考慮的。”
郭寶山似乎還想問什麼,還沒等他再次開口,辦公室裏的另一位女工委員走了進來。她叫李聰,是廠長王為民的老婆,人長得可以算是漂亮的,隻是看上去要比實際年齡老了不少。他們夫妻兩人同是老三屆初中畢業生,黑龍江軍墾農場回城的知青。廠工會辦公室除了他們三人,還有一個年輕的女辦事員,是局後勤處宋副處長的千金,叫宋嵐嵐。李聰和宋嵐嵐兩人平時不大喜歡呆在辦公室,而是到處去聊天或幹私活,或者幹脆溜到廠外逛街購物。
最近幾個月,廠裏由於轉製的風聲越來越大,各種小道消息不脛而走,人心浮動。現在全廠紀律鬆弛,各種規章製度形同虛設,辦公室裏就更少見到李聰和宋嵐嵐的身影。現在離開下班時間還早著呢,李聰卻回了辦公室,這讓夏天雨有點意外。
郭寶山看了看李聰,說了句:“回來啦”,然後走向自己的座位,繼續翻起了桌上的報紙。夏天雨沒有想好和李聰說什麼,打開抽屜,將剛才從包裏拿出來的記事本放了進去。他從抽屜裏取出幾張空白報告紙,拿著筆卻一時不知如何落筆,辦公室裏隻有老郭翻動報紙的聲音,空氣中彌漫著一絲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