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1 / 2)

夏天雨從衛朝輝家出來,天色已經黑了。他踏進自己家的門檻,母親趙美瑛連忙過來問他晚飯吃過沒有?得知他已經在外麵吃過了,她邊收拾桌上的飯菜,邊告訴兒子:“梓青來電話了,說她明天上午到江海,要你去接一下。”

夏天雨本想問一下,妻子在電話裏有沒有說到事情辦得怎麼樣了?但話到嘴邊還是忍了回去,他想母親既然沒有說到有好消息,那多半是妻子那邊這一趟又是無功而返。他不願意再去牽動母親的神經,於是隻“哎”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第二天,夏天雨來到火車站。從淮北來的火車晚到了一個多小時,他等得心急火燎的。當他看到妻子扛著大包小包走出出站口的時候,她一臉的疲勞和憔悴告訴他,這次的夜車,她又是坐了一個晚上。她的神色還明白無誤地說明了另一件事,就是她這次回原單位想辦的事,肯定又落空了。

看著麵前的幾個旅行袋和大編織袋,夏天雨想象不出妻子一個人是怎麼將這幾個袋子弄上火車,又是如何把它們弄出車站的。他看到有出租車從麵前開過,就舉起手來示意,可是一連兩輛車,明明是空的,卻並沒有停下來。

葉梓青說了句:“這裏不允許上下客的,我們還是坐公交車回去吧。”

夏天雨不聽她的,拿上兩個最大的包,就要朝出租車的候車點走。葉梓青不樂意了,嘟嘟囔囔地要去公交車站。夏天雨被她囉嗦煩了,大聲的說:“你看你帶這麼多東西幹什麼?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現在江海什麼東西買不到?你還以為是自然災害的年頭啊!”

兩人發生了口角,葉梓青大概是因為事情辦得不順利,也憋著一肚子委屈,被夏天雨一數落,生氣了。她不再說什麼,拿起兩個包就朝不遠處的過江公交車站挪去。

夏天雨沒辦法,隻好扛上另兩個包跟了上去。公交車車次挺多,也不擠,他們兩人都有座。坐定以後,葉梓青還在那兒不依不撓地囉嗦,抱怨夏天雨不會過日子,這麼空的公交車不坐,要去打的,還嘟囔了一句:“算你錢多了,派頭那麼大!”

夏天雨看到車上有的乘客在看著他們,生氣地說了句:“你還有完沒完?囉裏囉嗦的!”

葉梓青一聽火更大了,大聲朝他嚷了起來:“你就會朝我凶!有本事你怎麼不去找你們廠長?像我這樣的情況,我們單位多了,別人都是老公單位接收的。就你,也不知道你是怎麼混的,一點用都沒有。我嫁給你,這輩子算是倒了大黴了!”

葉梓青平時在家的時候脾氣不錯,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朝他發過火,更不會說出這種話來,而且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這讓夏天雨感到憋屈。他們兩人就在公交車上,你一句我一句的吵開了。吵了幾句,夏天雨看到車上乘客的眼神,這才忍住不出聲。葉梓青又說了幾句,也閉了口。兩人一路上再也不說話,板著臉沉默著,直到開了自己家的門,見到夏天雨的父母,這才裝出一副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來。

母親趙美瑛等到葉梓青剛放下行李,還沒有將行李打開,就迫不及待的問道:“梓青,你這次回去,事情辦成了嗎?”

葉梓青不忍讓婆婆過於失望,沒有直言相告,隻是說:“我們單位領導說還要考慮考慮,像我這樣的情況不止我一個,要綜合考慮以後再定。還有點希望吧。他們給了我假期,讓我回來也活動活動,在這邊也找找機會。媽,你就放心吧,事情總會解決的。”

趙美瑛沒再問下去,帶著失望的神情,默默地朝自己的房間走去。夏文翰沒有出來,但夏天雨能夠看到,房間裏的父親正在注意的聽著外麵的對話。

夏天雨看著母親瘦削的背影,還有那滿頭的白發,以及父親無奈的眼神,心裏很不好受。

他從小在外婆身邊長大,當他在讀小學的半途,戶口從濱湖遷到江海,來到母親身邊的時候,父親已經被判了刑,去了勞改農場。他不知道父親的事情,甚至都不太記得清父親的長相,隻知道他是個“曆史反革命”。

當年在農場,他被隔離審查,又被批鬥。在批鬥他的大會上,農場有關人員詳細宣讀了他“反革命”父親的“反動曆史”,這才讓他知道了自己父親曾經參加過國民黨的哪支部隊,又當過什麼官。他在對自己的出身感到自卑的同時,有時候也會感到迷茫——他不知道為什麼父親隻是在抗戰時期從過軍,是為了打日本人才上過戰場,從未和共產黨交過手,怎麼也會成為共產黨不共戴天的敵人?甚至還要禍及子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