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裏的職代會結束了,除改選了職工代表和工會委員,別的什麼實事都沒辦。就算是改選,無論職工代表還是工會委員,基本上還是上一屆的那幾個人,就好像隻是走了個形式。
職代會上職工的意見彙總報給了上級,暫時沒有回音,隻是廠裏的工人還是談論著兩種改製辦法的優劣。從底下反饋到王為民那裏的信息,似乎大家越是仔細地比較,越是充分地談論,就有越來越多的人漸漸偏向於選擇有個工作崗位,願意拿錢回家的人一點點的動搖了。
夏天雨現在的心情比職代會召開之前和召開之時好了些,他知道這樣的事情不是一兩天可以有結果的,所以並不著急。他耐心的等著上級做出選擇。
廠裏的事情暫時可以歇一口氣,他的家裏卻是火藥味越來越濃。葉梓青知道他什麼性格,並沒有催逼他一定要去找他的廠長或者找程書記。可是不說並不等於不想,她對他的意見還是越來越大。眼看著思雁中考的日子一天天逼近,她到處碰壁,而他卻羞於求人,她的怨氣自然日漸增大,火氣也日日上升。
他們結婚以來,極少有紅臉的時候,吵架更是從未有過。葉梓青人在外地,遠離家人,一個人生活的壓力更大些,所以脾氣也不大好。有時候他們在一起,她也會發發小脾氣,一般都是夏天雨讓著她,讓她說上幾句,她的氣也就消了。可是這幾天,她卻常常對著他發火,雖然礙著公婆和女兒的麵,都是關起房門壓低了聲音,總還是難免被他們覺察。
思雁還是認真準備著中考,看上去沒有異樣。但是夏天雨偶然發現,她在做完自己學校的功課之後,看的課外輔導材料中,夾著好幾本淮北所在省的教學大綱和模擬試題一類的東西。他看到這些東西之後,默默地將它們放回了原處,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晚上熄燈以後,一個人在黑暗中想了很久。最後他還是沒有勇氣去找程建升,但是終於下了決心,明天一上班,就去找王為民,請求他幫幫忙,以“春風”廠的名義開一張接收證明。他想好了,如果王為民為難,就向他保證,隻要這一紙證明,葉梓青戶口遷回來以後,不會到“春風”廠上班,馬上可以辦理辭職手續,保證不讓廠裏增加人員。
第二天,他一到廠裏,鼓足了勇氣,終於踏進了廠長辦公室的門。直到他來到廠長辦公室門外,還一百個不情願,可是想想女兒,想想陷入絕望中的葉梓青,他豁出去了。
王為民對夏天雨的到來有點意外,稍稍猶豫了一下,就笑著熱情地將他讓進了辦公室。他笑著問夏天雨:“小夏,找我有什麼事嗎?”
夏天雨在沙發上坐下,看了一眼不時拿眼瞄著自己的薛小敏,欲言又止。
王為民很能察言觀色,看他如此,雖然不知道他找自己會有什麼事,但肯定是要事。他對薛小敏說:“小薛,你到財務科去一下,要他們把廠裏最近兩年的應收應付款的明細表複印一份給我。”
薛小敏抬眼看了夏天雨一眼,鼻子裏輕輕“哼”了聲,扭動著腰肢出去了。等到薛小敏離開,王為民又問道:“小夏,有什麼事現在可以說了吧?”
夏天雨鼓起勇氣,終於將自己的請求說了出來。
王為民沒有想到他來找自己是這件事,沒有心理準備,沉默了一會兒,這才說:“小夏,你的情況我都知道,像你這種情況,要是你早點來找我,辦起來不難。但是現在的情況你也知道,廠裏人員富餘,現有的在職員工還要減員,這件事辦起來就沒那麼容易了。”他說得很是冠冕堂皇,似乎忘了以前夏天雨也曾經為此事找過他,他當時是一口回絕,還說了一大堆的困難——現在倒說早點的話辦起來不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