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7章(1 / 2)

左根林在醫院躺了三天,然後出院回到了家裏。這幾天裏,任憑他母親怎麼問,他都不肯說出是誰打了他。他的姐姐在他入院的當天,見問不出什麼結果,就想要報警,結果被左根林堅決地製止了。她姐姐見他這個態度,懷疑他的被打後麵有什麼說不清楚的原因,隻好作罷。

他幾天都沒去廠裏上班,引起了廠裏的關注,後來知道他在廠外與人鬥毆受了傷,按照規定不給他算病假,也不同意他報銷醫藥費。他這才有點急了,在章蘭芳到他家看望他的時候,他終於對她說了是被許邴良打的。但是章蘭芳問他具體的原因,他就不願意再詳說下去。

章蘭芳和左根林兩家雖然非親非故,但是卻有一段很深的交情——

章蘭芳和左根林的父親,早先都在住宅建設公司工作,兩人還是一個班組的。那時候住建公司雖說是國營單位,規模也不小,但是機械設備並不多,工人們的勞動強度很高。一天的重活幹下來,下班以後免不了喝上兩口解解乏。一般他們都是回到家裏,也不用什麼下酒菜,倒上二三兩便宜的白酒,慢慢地消磨上一時半會兒的,一天的勞累和不順心的事也就過去了。

章蘭芳的父親與左根林的父親和大部分建築工人一樣,都有這個習慣或者說是喜好。他們領了工資以後,或者是在趕上高興事的時候,偶爾也會找個小館子,要上一兩個小菜,坐下來好好地喝上一回。時間一長,兩人的關係越來越近,兩家人住得也不遠,就這麼有了交往。

章蘭芳十歲那年,“文革”接近尾聲,鄧小平複出實際主持國務院日常工作,各項工作似乎一點點向正常回複。住建公司那段時間的任務多了起來,上班的時候比往常忙了不少。

這天,章蘭芳放學回到家裏,見家裏沒有人,連平日總是在這個時候做好了晚飯,等待丈夫和兒女回家的母親也不在家。她打開房門進了屋,廚房裏收拾了一半的菜丟在水鬥裏,晚飯也沒有做,看上去母親就像是突然有事離開了一樣。

她正在疑惑的時候,鄰居張阿婆走了進來,對她說:“小芳,你爸進醫院了,你媽和你哥已經先去那邊了,你也趕緊去吧。他們在區中心醫院,你認得路嗎?要不要讓我家大狗子陪你去?”

章蘭芳認識去中心醫院的路,出門上公交車,不用換車就可以直接到醫院門口。她人雖小,卻也隱隱地知道事情似乎不妙,連忙說了聲:“我認得路。”扔下書包,連門都忘了鎖,就匆匆朝醫院趕去。

醫院裏,她見到了焦急萬分地等在手術室外的母親和哥哥,還有幾個穿著和父親一樣的工作服的人。她沒見到父親,忍不住大聲問道:“爸呢?媽!我爸呢?”

母親沒回答,一下子底下了頭,用手捂住了雙眼,兩肩微微聳動著,顯然是在強行忍著不哭出聲來。

她還在那裏不懂事的推搡著母親,執拗地追問。一個穿工作服的人把她拉開,然後輕聲告訴她:“你爸受了點傷,現在正在裏麵手術,我們一起安靜一點等著好嗎?”

她安靜下來,站到了母親的身邊。她媽挪過一點,把她拉著坐到了身邊,伸手摟住了她。

那天她們就這樣在手術室外等了很久,這才等到父親被推了出來。接下來大約有一個星期的時間,她除了上學以外,就是在醫院和家之間奔波。

一個星期之後,他從學校直奔醫院,看到的是空空的病床,還有被父親的同事們圍著,正在痛哭的母親。從此以後,她家裏再也沒了父親的身影,留下母子兄妹三人度日。她母親原先不上班,父親去世以後,她被“照顧”進了住建公司下屬的一家預製品廠上班。她哥哥比她大五歲,父親去世以後又讀了一年書,初中一畢業就進了住建公司當了一名工人。有母親和哥哥兩人的工資支撐著這個家,她總算沒怎麼吃苦,讀完了高中,高考落榜,這才進了現在的這家廠。

在父親住院期間,她漸漸從父親的工友們口中,知道了父親出事的真相:

那天他們在一處工地上幹活,蓋的是一幢五層樓的住宅房。已經快要封頂了,正在向上吊運最後一批水泥預製板,還有攪拌好的水泥砂漿。她父親和左根林的父親幹了大半天的累活,這時候被組長換下來,在地麵上給起吊的預製板栓鋼絲繩。這個活不累,也算是輪換著讓他們兩人有個喘息的時間。

地麵上的預製板吊到隻剩下一塊了,就等著吊機將鋼絲繩垂下來,他們給這一塊預製板拴好,隻要預製板上到屋頂,他們兩人就可以去休息,喝點水,洗把臉,抽顆煙,然後就等著下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