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喝醉過嗎?”
他笑:“當然,我有那麼失敗嗎?”
我想他的確是一個很自信的人,很清楚自己要什麼,也足夠強大。對不可知他能從容不迫的麵對,我也想成為這樣的人,並一直努力著。
在茶樓坐了一個多時辰,白相與結了賬要我帶他去鎮上的書坊。不出所料他又給我買了很多書,在讓我讀書這件事上,他一直很執著。
我看著一本接一本的書放我手上,說:“夠了,我都沒時間練劍了。”
白相與還接著放:“你不需要花太多時間在練劍上了,現在江湖上能打敗你的人兩隻手兩隻腳能數出來了。”
我說:“不行,習武要勤奮刻苦,從早到晚。”
白相與看我:“你看我從早到晚了嗎?”
我說:“你在說自己是個天才嗎?”
白相與說:“你現在習武要悟,要多想,習武不是出賣體力,拿把劍一天到晚地耍,我看你再過幾年也不會有長進。”
我不說話了。
白相與拿起一本很陳舊的書,眉一挑:“沒想到這地方也有這種書。”
店老板見今天有大生意,殷勤笑道:“別看本店不大,奇書可不少,貴客要有興趣,跟鄙人到裏麵來。”
店老板把白相與引進內室,我跟進去,內室不大,書架上放著滿滿的舊書。
白相與東挑挑西看看,道:“有點意思。”
他把自己看中的書放桌子上,我過去看,全是朝廷官府明麵上禁止的□□,有野史,奇聞異談,甚至有已命焚毀的前朝舊書。
我說:“給我的嗎?”
白相與邊翻書邊說:“你的在你手上。”
我說:“我也想看。”
白相與頭也不抬:“看完你手上的書再說。”
“為什麼?”
白相與說:“先把正的看完,再看野的,才不會歪了。”
我說:“你看完正的了?”
白相與抬眼看我:“我長你三歲,你說呢?”
我還要說幾句。
白相與說:“不要貧嘴,聽話。”
出了書坊,天下起了小雨,落在臉上,冰涼的,帶著寒意。
白相與問:“冷嗎?”
我抱緊手上的書,搖搖頭。
書坊老板送我們一把油紙傘,我和白相與合撐,街上一個行人都沒有,小販也收攤回家了。
我發現白相與很高,我頭頂隻到他胸口,我聞到他身上有一股淡到近無的梅花香,偶爾鑽進鼻子裏,香味深遠。我抬頭看他如水墨丹青般細細勾勒的完美臉龐,真是奇怪,明明他和白傾那麼相似,卻給我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白相與低下頭,對上我的眼睛。我想到了一個新學的詞,柔情似水。
他問:“在想什麼?”
我說:“你是不是所有皇子裏最高的?”
白相與想了想:“應該是。”
我說:“白羽泉挺高的。”
白相與說:“我比他高。”
我說:“哦。”
行至落日橋,橋下一株柳樹前,白相與停下腳步,我也跟著停下。
白相與說:“我要下江南,你去嗎?那裏風景正好。”
我輕搖頭:“我在寶鳴山,陪師父。”
他看著我,墨黑沉靜的眼眸中似有什麼話要說。
我說:“路上平安。”
他凝注我的臉,緩緩抬起手。
我緩緩往後退。
他在傘內。
我在傘外。
不長的距離,隔著如煙霧般朦朧的綿綿細雨。
他的手在空中停留,指尖沾惹了纏綿悱惻的春雨,過一會兒,收回。
我垂頭看地上潮濕的青石板路,默然不語。
半響,他忽然笑了,如世間最美的春景,說:“我知道了。”
我忍不住抬起頭,問:“你知道了什麼?”
他一瞬不瞬地注視著我的臉,緩緩地回答:“我算是知道父皇為什麼那麼癡迷你娘了,那是一種怎樣的心情。”
平生煙雨幾多?
幾多有情有義的人在春天相見?
我忽然生平第一次真切感受到春的氣息,它是那麼的生機勃勃,種子破土而出,它要發芽、它要長葉、它要開花,它的生長,連我自己都沒有辦法控製。
白相與將油紙傘交給我,轉身,過橋。
我撐著傘,望著白相與清俊挺拔的背影漸漸消失蒙蒙細雨中,心裏生出惆悵。
山上山下滿煙雨,欲散欲合。
青山濕透。
隻心中念一遍他的名字,我的眼睛裏,也染上了煙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