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示警(2 / 3)

力量在隨著鮮血飛逝,齊小山感覺雙腳就像踏在棉花上一樣虛飄,神誌也漸漸迷糊。他最後看了一眼遠處望月樓三樓牡丹閣那扇窗戶,隱約可見有人在窗口張望。齊小山不禁在心中大叫:你可一定要把這信息帶給公子襄啊!公子,你可一定要讀懂這信息啊!

不知跑了多少圈,齊小山終於無力地摔倒在地,幾個打手緩緩圍上去查看,一個打手小心翼翼地探了探齊小山的鼻息,立刻驚訝地縮回手:死了!

話音剛落,就見一個麵色陰沉的家夥擠入人叢,眾人隻覺眼前有道寒光閃過,齊小山的脖子上立刻現出了一道小小的刀口,剛好破開頸項邊那條大血管,但意外的是,刀口中幾乎沒有鮮血噴出,想來鮮血早已經流盡。眾人抬頭要尋找出劍之人,卻見那人轉瞬間已經走出老遠,自始至終沒一個人看清他的模樣,隻看到他那佝僂瘦削的背影,像一隻在秋風中踽踽獨行的老狗。

死了!一個打手不甘心地摸摸齊小山的脈搏,立刻嚇得一縮手,這下麻煩了,官府非找咱們麻煩不可。有啥麻煩?不過是個外鄉人,弄去埋了就是,隻要沒人報官,官府才懶得管這等閑事呢。

就在富貴坊的打手們商量著如何處理齊小山屍體的時候,望月樓三樓的牡丹閣內,一個麵色滄桑的老者正遙遙望著十字街頭這一幕,隨意地問了句:下麵是怎麼回事?

一直在牡丹閣中親自侍候的望月樓熊掌櫃趕緊吩咐一個夥計下去打聽,這老者是望月樓最尊貴的客人,隨便一句話都被熊掌櫃當成聖旨來執行。

不一會兒,下去打探的夥計就氣喘籲籲地跑回來,垂手對老者彙報道:是在富貴坊出千的外鄉人,賭錢時換牌出千,被人逮了個正著。成老大本想剁他一隻手就算了,誰知道他被嚇傻了,在十字街口沒命地來回跑,弄得身上傷口迸裂,血流而盡死了,成老大已讓人把他弄去葬了。

唉,真是丟人!老者小聲嘟囔了一句,最後看了一眼那個不知名的老千在十字街口留下的一路殷紅的血跡,從這窗口看去,那血跡四四方方像個大大的口字,正好在十字街口的中央,遠遠望去有一種觸目驚心的感覺。老者遺憾地搖搖頭,在心中暗自歎息,一旁的熊掌櫃賠笑道:還從來沒見過這麼笨的家夥,其實那應該算是笨死的。

客人來了沒有?老者無暇理會這等閑事,收回目光緩緩坐回主位。

熊掌櫃趕緊賠笑說:客人們已經等候多時,就等您老的吩咐。

讓他們遞上來吧,今日已有些晚了。

熊掌櫃趕緊退了下去,匆匆來到二樓一個隱秘的房間,親自引著一個客人來到三樓的牡丹閣,那客人在熊掌櫃示意下,一言不發,把一個信封擱到老者麵前的書案上,然後拱拱手退了下去。

等他離開沒多久,又一個客人被熊掌櫃領進牡丹閣,來人也像先前那人一樣,一言不發地留下一個鼓鼓囊囊的信封就走。不一會兒工夫老者就接待了四五個客人,都是一言不發留下個口袋或信封就走。看看再沒客人了,老者這才把那些信封和口袋用一個大袋子收起來,剛準備要離開,熊掌櫃卻不好意思地搓著手賠笑說:還有一位客人,不過她的敬獻有點兒特別,我不敢自作主張,還要您老拿主意才是。

特別?老者有點兒意外,但更多的是懷疑,讓她來吧,我倒想看看,還有什麼東西可以稱得上特別?

熊掌櫃這次沒有親自去引領,而是衝樓下拍了拍手。不一會兒,一個素白的身影漸漸從樓梯口升起來,在熊掌櫃示意下緩步來到牡丹閣內,衝老者盈盈拜倒。

雖然早已過了為女色心跳加速的年紀,老者還是眼光一亮,不由自主地深吸了口氣。隻見跪在麵前的是一個隻可能出現在夢中的女子,看模樣雖隻有十七八歲年紀,卻給人一種驚豔的感覺。尤其那身素白的孝服,直讓人懷疑是狐精豔鬼,或者落難的女仙。

小女尹孤芳,拜見公子襄特使。她是第一個對老者開口說話的客人。

你知道我家公子?老者沒有怪她壞了規矩,反而饒有興致地問道。那女子抬起頭來,沒有直接回答老者的問題,卻輕輕念起了那首江湖上廣為

流傳的詩句:千門有公子,奇巧玲瓏心;翻手為雲靄,覆手定乾坤;閑來倚碧黛,起而令千軍;嘯傲風雲上,縱橫天地間。

你既知我家公子,就該知道他的規矩。

我知道,那女子直視著老者的眼睛,我有比錢財更寶貴的東西!

不知從何時開始,公子襄就喜歡上了登山。別人登山是為享受沿途那絢麗的風光和艱難險阻的樂趣,公子襄卻隻沉溺於登頂後一小天下的心曠神怡。在黃昏時分登上屋後那座無名小山,欣賞西天那豔麗的紅霞漸漸變成蒙矓模糊的墨霧,成了公子襄每日的習慣。俯瞰山腳下那些玩偶般的房舍,螻蟻般的人流,讓人不由覺出天地之恢宏,人之渺小。遙望著山腳小鎮中那些忙忙碌碌的同類,公子襄不禁感到悲哀,人的一生難道就隻為三餐一睡忙碌?在忙碌中走向墳墓?

當晚霞最後一絲餘暉也徹底隱去後,公子襄這才翻過身來,以手枕頭仰躺在山頂,浩瀚無垠的夜空中,月色蒼茫,繁星似錦。公子襄心情出奇的寧靜,隻有遙望深邃不可測度的天幕,他的心中才有這種赤子般的寧靜,思緒也才不染任何塵埃。

遠處傳來吧嗒吧嗒的腳步聲,像是某種四腳動物在山林中奔馳,公子襄慢慢坐直身子,轉望聲音傳來的方向淡淡問道:阿布,是你嗎?

月色蒙矓的山道上,漸漸現出一匹碩大無朋的獒犬,烏黑的皮毛上盡是淩亂斑駁的舊疤痕,一道道令人觸目驚心,令它看起來更見威猛。見到主人它不像別的狗那樣圍著主人搖尾乞憐,而是高傲地昂著頭,在一丈外靜靜站定,用微微泛光的眼眸默默與公子襄對視。那神態突然讓公子襄覺著它有些像自己,自傲、孤獨、不屑與他人為伍,甚至連它那身觸目驚心的傷疤也有幾分像自己,大概當初收留這條奄奄一息的野狗,就是覺出它與自己有幾分相似吧?公子襄這樣想道。

是筱伯回來了?公子襄懶懶問。阿布不可能回答主人的問題,隻是吝嗇地搖了一下尾巴,那神態似乎對主人搖搖尾巴都是一種難得的慷慨。公子襄見狀笑了起來:阿布,你就不能多一點表示?好歹我每天都管你吃喝,可沒虧待過你。說著公子襄站起來,遙望山腰喃喃道:咱們回去吧,希望筱伯這次能給我帶回點兒值得期待的東西。

半山腰有一幢樸素而精致的小竹樓,外觀正如公子襄衣著一般,簡約而不失溫雅,於平平常常中隱隱透出一種大家氣象。公子襄回到竹樓後,立刻躺進竹製的逍遙椅中,似乎多站一會兒都是一種受罪。竹樓中,那個風塵仆仆的老者早已等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