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公權望著公子襄愣了半晌,然後揉著自己的腿輕歎道:千門公子果然名不虛傳,不過你千算萬算,卻忘了自己最致命的罩門。老朽這雙腿雖然半殘,但要在這雅風樓上拿住你也不過是舉手之勞。你說我要生擒了你,咱們這一局的結果又會是怎樣呢?
公子襄笑而不答,柳公權卻聽身後突然有人小聲道:柳爺,您老茶涼了,容小人給您老續上新水。
這茶樓早已清過場,不該再有旁人!就算有人悄然躲過公門八傑的耳目摸上茶樓,也決計逃不過自己的耳目!但直到他開口說話,自己才第一次發覺他的存在,這是怎樣可怕一個人啊?柳公權隻覺後脊梁冒起一股寒氣,驚詫莫名地慢慢回頭望向角落那說話之人,隻見他一身茶博士打扮,滿臉的皺紋讓人看不出他的年紀。在柳公權驚訝目光的注視下,他賠笑提著茶壺過來加水,神情自然得就像任何一個年老體衰的茶博士一樣。但柳公權神情卻從未有過的凝重,眼光如銳芒般盯著這茶博士,留意著他那穩如磐石般的手,柳公權一字一頓地問道:影殺堂鬼影子?
柳爺好眼光!茶博士賠著笑為柳公權加上沸水,然後垂手侍立一旁。
能躲開我八名手下的目光上這樓來的人不多,有這等輕盈如狸貓般步伐的人就更加罕見,能在老朽身後靜立良久卻不為老朽所覺,恐怕天下就隻有影殺堂排名第三的鬼影子一人。說到這柳公權轉望公子襄,滿是惋惜地搖頭歎道,沒想到你竟會買通殺手來對付老夫,我看錯了你啊!
柳爺多心了!鬼影子忙賠笑道,公子隻是請小人負責他的安全,沒有要刺殺柳爺的意思。再說這天底下若還有誰是影殺堂也不敢動的人的話,那一定就是柳爺。
哦?想不到我還這麼有威望?柳公權冷冷問道。
柳爺乃天下數十萬捕快的總捕頭,弟子門人遍及天下,影殺堂可不想被幾十萬隻鷹犬攆得無處躲藏。鬼影子一臉的謙恭。
那好,我出雙倍的價錢,你替我拿下公子襄。
柳爺說笑了,不說這有違我影殺堂的規矩,就是公子襄,也是我影殺堂不能動的人啊。
不能動?為何?柳公權眉梢一挑,有些不解。鬼影子卻沒有作答,隻賠笑道:二位都是我影殺堂不敢動和不能動的人,隻要你們相安無事,我鬼影子自然袖手旁觀。不過萬一柳爺要想對公子不利,咱們影殺堂也隻好冒險與數十萬公門鷹犬周旋周旋。
鬼影子這話無疑是表明了自己立場。柳公權冷冷一笑:你若方才悄然出手,恐怕我未必能躲得過。但此刻你我正麵相對,你以為還能威脅我柳公權嗎?說著手腕一抖,三枚棋子脫手而出,先後飛射鬼影子麵門。鬼影子身形迅若冥靈,在空中連連變換了數次身形才勉強躲開,落地後臉已變色。
柳公權手拈棋子引而不發,卻目視公子襄調侃道:公子畢竟不是武林中人,根本不了解武功,所以就以為影殺堂殺手天下無雙。若論暗殺手段他們倒是足夠專業,但要論到武功,恐怕他們根本排不上號。此刻這鬼影子自保尚有困難,公子以為他還能保護你嗎?
公子襄泰然自若地笑道:我不懂廚藝,卻能嚐盡天下美味;我不擅丹青,卻藏有大師名畫;我不通音律,卻能聽到妙絕天下的琴音;我就算不會武功,卻依然懂得要如何才能製服柳爺這樣的絕頂高手。
柳公權把玩著手中棋子,環顧著空蕩蕩的棋室,冷笑道:方才鬼影子躲我三枚棋子尚有些狼狽,此刻我這棋子若是射向你,他還能擋嗎?
公子襄歎了口氣,遺憾道:柳爺也是棋道絕頂高手,難道非要走至分出勝負那一步才肯認輸嗎?公子襄話音剛落,隔壁的琴聲突然清晰起來,琴聲通透悠揚,那麵板壁似乎對琴聲毫無阻礙,根本不能影響琴聲的傳播。
奪魂琴!柳公權麵色一凜,居然請到影殺堂排名第二、第三的殺手,難怪你如此自信。不過,這一局我依然要走下去!說著柳公權手腕一抖,三枚白色棋子飛向鬼影子,一枚黑色棋子卻悄沒聲息地射向公子襄前胸大穴。
隻聽琴聲陡然一變,似有銳風穿透了板壁,跟著是啪的一聲脆響,射向公子襄的黑棋在離他胸口不及一寸處碎為齏粉。另一旁鬼影子躲開三枚白棋,立刻向柳公權飛身撲來,人未至,手中短匕已指向他的咽喉。
柳公權一聲冷哼,身形飄然後退,跟著曲指彈開了刺來的短匕。待鬼影子身形一緩,柳公權立刻撲向一旁的公子襄,隻要能拿下公子襄為質,就算在影殺堂兩大殺手夾攻下,也可安然無恙。
隔壁的琴音陡然一緊,從細碎的小調陡然變成激昂的大板,聲浪鋪天蓋地,似有千軍萬馬洶湧而來。薄薄的板壁似紙一般在聲浪震撼下簌簌發抖,不時被銳勁一穿而透,留下一道道透明裂縫和細微窟窿。
柳公權在聲浪和銳風中左衝右突,雖然足以自保,卻無法接近公子襄一步。一旁的鬼影子又淩空撲來,如附身鬼魅般死死纏在身後,隻片刻工夫柳公權便氣喘籲籲,渾身大汗淋淋。稍不留神,衣衫竟為琴音所破,身上落下幾處破損,漸有血跡隱隱滲出。
停!激戰中隻聽柳公權一聲厲喝,激昂肅殺的琴聲漸漸變得低沉平緩起來,不過刀兵之意依舊不減,宛如蓄勢待發的毒蛇猛獸。鬼影子則攔在他與公子襄之間,手執短匕全神戒備地盯著柳公權。柳公權喘息稍定,自忖在奪魂琴和鬼影子聯手阻攔之下,自己完全沒有機會緝拿公子襄,心中權衡再三,最後隻得對公子襄冷笑道:有奪魂琴和鬼影子保護你又如何?我八名部屬就守在樓下,沒人能把你帶出這雅風樓。
我知道,公門八傑嘛,公子襄笑道,聽說他們是柳爺近幾年從有誌於獻身公門的武林俊傑中精心挑選培養的好手,人人都可獨當一麵,在江湖上更是罕逢敵手。不過我沒打算就這樣離開,就算要走我也要柳爺親自相送。
柳公權輕哼一聲沒有說話,卻見公子襄緩緩踱到窗前,遙指窗外道:我今日若不能平安離開這裏,明天一早,我手中的那些民宅、商鋪就會蜂擁而出,船泊司不會遷到金陵的真相也將大白於天下。到那時,恐怕你的如意算盤就會盡數落空。
那也未必!柳公權冷冷道,民宅轉手極慢,你手中就算有數量也不會太多,在這短短幾個月把它改造成商鋪就更少了,我要全部接下你手中的鋪子大概也花不了多少錢。
但你並不知道我手中有多少已經改造好的商鋪,公子襄笑道,所以你不敢輕易冒險,尤其你現在資金已經耗盡,還負債累累。我從費掌櫃那兒打聽到,你以房契做抵押,先後在通寶錢莊借了三百多萬兩銀子,這些錢你又盡數投入商鋪市場,你手中的銀子已沒剩下多少,隻要我集中拋出鋪子就沒有人能全部接下,鋪價必然會被打下來。一旦鋪價跌上兩成,錢莊將把你的鋪子強行拋出以收回本金,這將促成鋪價暴跌,船泊司遷到金陵的謠言便不攻自破,那些追買鋪子的財主一夜間就會消失。雖然現在鋪價已漲了三倍,但你手中的商鋪數量實在太龐大,根本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找到如此多的買主,鋪價一旦暴跌,你不僅賺不到一個子兒,還有可能把福王爺借給你的數十萬兩本金輸個幹淨,你輸得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