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昭此時,倒覺得還是前幾日神誌不清的時候,日子好過一些。
見她好了,眾人便紛紛來勸,仿佛她不回容府,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一般。
可是她怎麼能回去?那個家裏,隱著她致命的傷痛。她無法忘記那天清晨,當她喜洋洋地推開門,踏進臥房那一刻,床榻上那香豔的場麵。那個男人,是她一心愛著的男人,是她跨越了幾百年的時空,追隨而來的男人。他就那樣放肆而暖昧地伏在那個女人的身上,滿床的混亂,向她講述著前一晚發生在這個屋子裏的瘋狂故事。
有誰能明白她在那一刻的心痛?那是一種如滔天巨浪般地心痛,而她隻是一葉孤伶伶的小舟,在這傷痛中載沉載浮,無可依憑。
沒有人明白。
在他們心中,這不過是一起妾室耍心機爭寵事件而已,如今真相大白,容毓飛也是被蒙蔽,那麼她還有什麼理由不回去?一個出嫁女子,又身懷有孕,長期逗留在娘家,象什麼樣子?
可是她不會回去,她不會回到那個令她倍感受辱的地方。她在心裏告訴自己,會有辦法的,隻要孩子生下來,她便出去謀條生路,盡管在這個時代,女子謀生是一件困難的事情,但她寧肯受艱辛求生之苦,也不願再回到那繁華富貴之家,受那種心如火灸的煎熬。
八王爺和八王妃,見勸她不動,便歎息著離開了。
江月昭初來王府時的輕鬆心情,也在八王夫婦這一番勸導之後,消失不見了。
她又開始思量自己的未來。先不想孩子出生後的事情,就眼下來看,如果她不找個穩妥的去處,恐怕還會有人前仆後繼地來勸她回容家。
她能去哪裏呢?
要不現在就出去買個院子,安頓下來?隻怕爹娘和容家都不會讓她這麼做。那麼遠走他鄉?這是下下策,幾個月後她就會大腹便便,一個人身處異地他鄉,她心裏不是沒有顧忌的。
想來想去,江月昭便心生悲涼。仿佛在這偌大的世界上,已難有她容身之所。
那日午後,她醒了午覺,又思慮起這些,心中煩亂,便出了屋子,往王府後花園而去。
此時已經是仲夏時節,午後的陽光奪目耀眼,灼烤得花草樹木都蔫搭搭的,知了撕扯著喉嚨,聒噪地鳴叫著,吵得江月昭腦子嗡嗡地。
可是她仍是不想悶在屋子裏,她就那樣頂著大日頭,額頭冒著汗,一路走到後花園,來到秋水亭中。迎麵有涼爽的水氣撲來,方覺舒爽不少。
她倚著紅木的亭柱坐下來,有些微的眩暈。盡管她有神玉護體,可是懷孕還是讓她的身體起了變化,就象此刻,胃裏灼燒著,陣陣欲吐,氣力也虛弱很多。
如此看來,她若真離家遠行,必是一件辛苦的事。那麼走還不走呢?
她正在心中糾結,聽到有腳步聲從後麵走來。
她轉過頭去,就看到了朱爾衡,一身清爽的竹青色紗製長袍,正踏著穩健的步子,一路走進秋水亭。
江月昭暗歎一聲---她當然不會天真地以為,這隻是他偶然路過此地。
她起身,向已站在她麵前的朱爾衡下拜:“見過太子殿下。”
是的,他已經是太子了,在她清醒後沒幾日,便聽說皇上已經詔告天下,立五皇子為儲君。
如今他位居東宮之尊,她就更不想與他有什麼牽扯。她自己的事就夠亂了。好在她來王府這幾日,還未見過他,大概做了太子,總有些事要忙吧。
“郡主快起,這裏沒外人,就不必拘這個禮了。”朱爾衡虛扶一把。
江月昭便欲起身。可是她本來就眩暈著,這一拜,又起得猛了點兒,隻覺得眼前金星點點,人便趔趄了一下。
朱爾衡趕緊伸手,虛扶變成了實扶。他攙著她,移至亭子裏的坐靠上,讓她坐了下來:“可感覺有何不妥?要不要宣個太醫來看看?”
“沒關係,剛才走來時,中了點兒暑氣,吹會兒風就好了。”江月昭坐下喘了幾口氣,眼前金星方才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