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夜,愈發地辛苦。
唯一隻能感覺到有人在用濕冷的布巾在替我擦臉,擦身子,想方設法地替我減緩身體的高溫,非常仔細地盡量避免開傷口,然而被灼傷的地方,火辣辣的,心口的地方也是火辣辣,仿佛那場大火根本還沒有燒盡,無邊無際蔓延到身體最深處,去取水來,去取水來,將那燒得我痛到不行的火被撲滅掉。
為什麼,你們都放任這可惡至極的火舌將我慢慢吞噬,卻不給我一把援手。
我想喊出眼前浮現出來的一張一張清晰可見的麵孔,另一麵有個不大的聲音,堅定地勸阻道:不可以,不可以說出他們任意一個人的名字,不然你們都會有危險。
為什麼會有危險,我問那個聲音。
因為你的處境,青廷,你忘記自己身在何處了嗎,你在清平王府,你現在的身份是花蝶舞,那個舉目無親來投奔姐姐的花蝶舞。
青廷是誰,花蝶舞又是誰?
都是你,每一個都是你。
不,不是,這兩個都不是我的名字,都不是。
那聲音幻變出更多的憐憫:“那你還記得自己是誰嗎,你本來的名字叫什麼。”
我茫茫然地回答:我,已經不記得了,仿佛像是自己的前世,記得一點兒,又忘記一點兒,拚圖的碎片那樣,即便是雙手在空中努力地抓著,我還是不能拚湊出完整的全部。
聲音重重歎了一口氣,漸漸地遠去。
等一下,等一下,你又是誰,我努力地發出這樣的疑問。
我是被你已經忘卻的記憶,如果你真的再也記不起我,那你隻能永遠留在這裏,如果真的是這樣,你可願意嗎。
我蹲在原地,沒有立時發出最後的答案,因為,我根本不知道答案。
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滲出汗水,衣服濕了又幹,幹了又濕,下巴被抬起,一次一次地喂進甘甜的清水,直到一顆很大的丸子努力地突破我緊咬的牙關,緊緊占滿舌頭與上顎之間所有的空間,這是什麼東西,又苦又澀,下意識想將它吐出去,嘴巴被柔軟的手掌捂住,想吐都吐不出去。
直到類似薄荷的氣味再一次從舌頭底下萌發出來,我漸漸地安靜下來,眼睛還是無力張開,耳朵的聽覺倒是已經恢複了大半,不遠處,有細細的風聲,還有鳥雀的鳴叫夾雜其中,不止一隻兩隻,成群地正唱得歡快。
是不是,天,已經亮了。
“她好些了沒有?”
“稟夫人,姑娘她燒了一晚上,臨近天亮時,熱毒倒是慢慢地褪了,應該是那些藥丸起了作用。”
“王爺著人送來的藥嗎。”
“是的。”
“你給她吃了多少?”
“喂了兩顆,身上的灼傷處,也換了兩次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