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斯佩多突然就撲過來。

撲過來,用力用力用力把他抱住了。

心髒被撞得狠狠晃悠了兩下。天花板在視野裏飛速旋轉了一秒,然後傾斜過來。床墊在身下發出溫吞的咯吱一聲。阿勞迪暈乎著眨動眼瞼。他感到趴在身上的家夥頭頂的頭髮蹭著自己的下巴頦兒,兩隻胳膊像是要係成死結的兩條繩索,正把他打包起來。

《抱抱》

說來還有個小細節:和六道骸對雲雀恭彌不同,斯佩多從來不對阿勞迪開黃腔。

斯佩多的性子裏有狂躁也有陰鷙,平日裏常常以輕薄之態掩蓋,久而久之那輕薄就變成了他的慣性。但是斯佩多從來不對阿勞迪使用任何狎昵的語言。

即使在靠近他逗他招惹他的時候。即使是在□□的時候。也從來不。

不敢,不想還是什麼別的原因,當然誰也沒有問過。在外人眼裏,斯佩多的關鍵詞大概是“抽風”“魔怔”“老頑固”“爾等愚民!快向爺爺跪拜吧哇哈哈!”諸如此類。當事人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貼著滿身的標簽四處晃悠討打,樂此不疲,久而久之竟也營造出一派盡享天倫的氣氛。

隻是終於還有他不能夠用遊戲人間來糊弄過關的時候。

麵對真正需要認真對待的人和感情,反而一丁點都偽裝不像,對於霧屬性來說實乃杯具之源。阿勞迪每每見到斯佩多的訕笑,聽到那些過濾之後的調侃,都覺得在那皮相後麵,還藏著一副小心翼翼到要哭的模樣。

重視的,想試著不再傷害。不過和他做過的一切矬事一樣——也很蹩腳罷了。

之前說是要取暖,然後才抱過來。

再之前說是有利睡眠,然後才抱過來。

再再之前說要測試什麼心肺功能,然後才抱過來。

找的理由千奇百怪,明明過程和結果都是一樣的。可是理由一個個都用掉了,今天終於也出現了短缺。於是他看見那家夥在邊上兜兜轉轉,磨磨蹭蹭,欲言又止,搔首踟躕;兩隻手好像變成了多餘的,不知道放在哪兒好。

然後斯佩多突然就撲過來。

撲過來,用力用力用力把他抱住了。

對不起……對不起,但其實……

斯佩多嗓子裏像卡著什麼似的,認錯說,其實我隻是想要抱抱你。

阿勞迪看著天花板。下巴還是被斯佩多的頭發蹭著,兩人共用的洗發水的香味鑽進鼻腔裏來。斯佩多熱乎乎,沉甸甸,軟綿綿。他維持著被打包的狀態,讓身上的人皮筋一樣箍著他。就像害怕下一秒他會飛走一樣。許久才動一動姿勢:

“我知道。”

有些事虐在表皮兒上,過一陣子也就散了。有些事虐在骨子裏頭,疼起來錐心,卻連揉一揉都不能。自作聰明地揣測,或者幹脆不思考當不知道,前者是骸的做法,後者是雲雀的風格,但對阿勞迪都無法適用。孩子們朋友們,不管關心或不關心,也無論如何無法處在他距斯佩多的這種距離——現在的這種距離——隔著兩層衣服,心跳你追我趕,在這樣的距離,很多事情,都變得不一樣了。

【真要是想走的話,早就走了。】

他支起上身,斯佩多這次笑得依然是好端端,隻不過這樣的距離他能看出——能確定——這是從裏到外,都在笑著。

“我還想親親你,可以咩?”

“……我看你不光是謊話多。廢話也很多。”

你要知道時間漫長。借口總有用光的一天,甜言蜜語總有使盡的一天,到那時候,就直接走過來吧。

什麼也不用再說,隻需要伸出手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