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傳言,向蕪蘇家有一本世代相傳的絕世琴譜。
此譜不同凡響,據說,精通音律者習得它,輕輕一拂弦絲,可殺人於無形;不通音律者得到它,反方向彈,會顯現出一種武功,可殺人於未覺。一傳十,十傳百,以此類推,這本琴譜被傳得出神入化,眾人紛紛相信得到它會成為當之無愧的武林至尊。
盡管從未有人見過這本琴譜,但所謂空穴必有來鳳,再加上蘇家家主蘇顥楓武功高強,素來喜愛收藏各類琴譜,撫得一手好琴,又對這個傳言置之不理;於是乎,使得眾人深信不疑,一時間裏傳得沸沸揚揚,大量的江湖人士蠢蠢欲動,緊盯著蘇家。但礙於蘇家在朝廷有著不可撼動的地位,倒也無人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來。
蠢蠢欲動的人裏,不乏有朝廷人士,某一‘機緣巧合’之下,江湖人士與朝廷人士一拍即合,共謀扳倒蘇家大計。始和十三年,蘇家落了個意圖謀反的罪名。這罪名一安下來,大部分人心知肚明,有些則掩嘴偷笑,這塊美味的肥肉終於可以咬了。
皇帝仁厚,念及蘇家昔日的功勞,不殺奴仆,隻滅三族。旨意一下,平日裏巴結蘇顥楓的官員紛紛遠離,都怕被牽連,恨不得把往日的來往一下子抹去;隻有尚書長魚天連夜進宮,冒死進諫,但皇帝大怒之下親擬的旨意又豈會因三言兩語就更改的,在聽了長魚天的長篇大論、肺腑之言後更是怒火中燒,聯想了他們之間的種種,便篤定他們實為同黨。皇帝不問緣由,大筆一揮,另一道旨意隨之而下:蘇顥楓與長魚天大逆不道,意圖謀反,株連九族。
是夜,向蕪城籠罩在一片陰沉中,大街靜得出奇,每家每戶閉門不出,早早熄燈而息。
夜半,一個驚雷,閃電破空,亮如白晝,滂沱大雨傾瀉而下,仿佛要衝盡世間汙穢。
清晨,雨還在下,‘沙沙’雨聲夾雜著哭聲。受過蘇家恩惠的百姓聚集在蘇府門前,一臉悲痛,伸手抹著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甚者哭號出聲。
蘇府台階上殘留著血跡,大門倒地,刀痕遍布,門內橫七豎八躺著衣裳各異的屍體。他們麵露痛苦,傷口被大雨洗涮得泛白,地上積成血水;房屋破損,翻箱倒櫃,到處是狼藉。離蘇府不遠的長魚府情況與之相似。在第二道旨意還未下達的當晚,竟就慘遭滅門,是誰這麼殘忍?圍守蘇府的官兵哪裏去了?......?各種疑問縈繞在百姓心間,偏偏皇帝下令不準追究,無不讓百姓寒心。
高大繁密的樹纏繞在一起,綠蔭如蓋,雪在上麵落了厚厚一層,卻絲毫落不進那縫隙裏,偶有樹葉結了冰,冰條垂掛。
樹下,草依舊綠。
宮皙著一身碧色長袍,身姿挺拔,眉眼間盡是滄桑,手裏拎著一壇酒。他立於兩個墳墓前,碑文簡單,筆鋒幹勁有力,一個刻著‘蘇顥楓、木月’,另一個刻著‘長魚天’,最下角刻的都是‘始和十三年七月十二日’。宮皙坐在草地上,一腳屈起,拔開酒塞,酒香瞬間飄溢而出,那是他珍藏多年的梅花釀。曾幾何時,三人和他笑說,等他的酒釀成了,定要好好喝個不醉不歸;現如今物是人非,隻剩冰冷的墓塚。
他把酒灑在墳前,苦澀一笑,仰頭大口飲著。恍然間,思緒掠遠。
當年,他辭別三人,四處雲遊,走走停停,利用閑暇時間為百姓治病,這般清單日子過得倒也舒心;無論在哪個地方,總能聽到關於蘇家的傳言,他大都一笑而過,那純粹是無稽之談。蘇家有絕世家譜是不錯,但也隻是一本琴譜而已。
幾個月後,他突然收到安七的百裏加急信,打開一看,立刻策馬而回。
長途跋涉,快馬加鞭,卻還是晚了一步,等他趕到時,蘇府、長魚府皆被滅門,不留活口,連小孩也不放過,死狀可怖;他找遍整個府邸,也看不到他們三人的蹤影,沿著血跡尋過去時,看見地上躺了幾十個黑衣人,他們三人躺在中間,身上傷口無數,血染紅大半衣襟,妖冶似紅蓮。
眼前的一幕令他渾身冰冷,連走近一步查看他們是否尚有脈息的勇氣都沒有,直到大雨潑瀉之時,他才驚覺,欲跑過去,腿一麻,摔倒在地。
恰好安七安頓好那場災難中幸存的兩個孩子後駕著馬車趕來,宮皙稍微恢複了些力氣,把他們抱上馬車,帶回向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