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台北火車站,男廁內,一個男人坐在蓋緊的馬桶上啃咬著禦飯團,吃完後,他用舌頭將塑膠袋上舔了一遍,確定沒有任何飯粒和餡留在上麵,這才丟進旁邊的垃圾桶。
張繼邦用手抹去嘴角的食物碎屑,臉上好幾天未刮除的胡子刺痛了他的手掌。
該死!他真希望現在能有刮胡刀可以讓他乾乾淨淨,不!不隻是臉,他抓起身上的衣服,低頭嗅聞,汗酸味撲鼻而來,令人作嘔。
身上的衣服也穿了好幾天,卻無法替換。
如果現在有個地方可以讓他梳洗乾淨、好好吃一頓,然後狠狠睡上個幾天幾夜就好了。
但——不能。
他的家以及所有認識的朋友,全都被監視了,如果他一出現,必死無疑。
而他身上的錢隻剩兩千塊,得省著用這些錢來填飽肚皮,否則他很快就會餓死街頭!
現在好像無論怎麽走,都是死路一條。
他把臉埋進掌中,該死!他是被鬼迷了心竅嗎?誰不好惹,敢去惹那男人?!
他掀起衣服,腰間綁了一個黑色腰包,打開那包包,拿出一疊照片和底片,現在——這些照片,是他目前所有厄運的來源。
如果那天,他沒有因為不甘和嫉妒心留下來守著拍照,那麽今天就不一樣,頂多他隻是會到劉菲芸的墓前去祭拜默禱一番,畢竟——她是個對他很好的女人,總不吝嗇花錢買禮物和衣服送他,雖然那錢不是她的,可她對他真的有用心……
而且她很美、很媚,經驗豐富,跟她在床上所體驗到的性歡愉,是他最刺激的經驗。
但……她就這樣死了,就這樣死在他的鏡頭前……
如果他在那家夥把她拖出屋子前就跳出來阻擋,或許她就不會死了,但他卻像看好戲般的不停拍照,一心隻想把那家夥跟女人鬼混的醜陋德行拍下來,好賣給八卦雜誌,好歹那家夥也是在政商界有頭有臉的人物。
本以為那人隻是把她拖到頂樓去教訓一番,孰料他居然喪心病狂地把人直接丟下樓去!
天!
他當時就應該明白,那男人是個冷血動物,可以毫不留情的把人給殺了!
偏偏,他沒有馬上報警,反而躲了起來,把他拍到的照片洗出來後寄給那男人,看那男人願不願意花錢把他的罪證買回去。
因為從報上得知,有人看到了凶手,卻還不知道凶手的身分。
當然!他也沒打算就這樣放過那個家夥,原本想說,那人願意給錢,那他就賺了一筆,可他還是會把照片交給警方,因為他要為劉菲芸討回公道!
可他作夢也沒想到,那男人黑白兩道都吃得開,竟然在黑道下達追殺令,說什麽要見他的屍體……而白道的部分,他原本要和偵辦此案的檢察官碰麵,並將照片交給他,哪知才剛見到麵,檢察官就被突然衝出來的車子撞成重傷,至今生死未卜,而他及時逃脫,差一點就被抓到。
這一點使他明白,那男人也擁有掌控白道的能力,和檢警掛勾,隻怕他還沒走進警察局,就已經先被通風報信抓到私下了結……證據也會被毀掉。
現在該怎麽才好?他揉著充滿血絲的眼睛,下一步該怎麽走才好?
突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正靠近這間偏角落的男廁。
他立刻抬起頭豎耳傾聽。
「給我好好搜!有人看到那混球在這個車站中!」
他全身血液倏地結成冰,天!他的行蹤因為方才去車站7-11買吃的時候曝光了嗎?現在是來抓他的嗎?
他恐懼的聽著那愈來愈接近的腳步聲……
嵐春突地驚醒過來。
狡兔有三窟!
不知怎地,方才居然夢見王羲雅站在她麵前對她說一這句話,她嚇了一跳,然後就清醒了過來。
瞪著一室昏暗,好一會兒才回神。
現在幾點?看了牆上的時鍾,時針指到二……她隻睡了四個多鍾頭。
狡兔有三窟!
嵐春從床上爬起來,真夠了!為什麽這五個字像是在她腦中發酵,不斷地膨脹,把所有的睡意都給阻隔了。
走到浴室洗把臉,再到廚房泡一杯熱牛奶,看能不能將睡意喚回。
端著熱牛奶走到客廳,拉開門簾,可她並沒有立刻往對麵看過去,低頭靜默了半晌,告訴自己沒關係,一定可以應付得來……
深吸口氣後——才慢慢抬起頭,看向對麵——劉菲芸的住家,接著再抬眼看向對麵頂樓。
並沒有任何人或是任何曾在夢魘中出現的景象——
隻是夢中——被推下樓的人不是劉菲芸,而是她……不過夢中的她,則拚命將那想推她下樓的人推開、踢踹,就是不讓對方有機會靠近她……
注視那黑幢幢的樓影,她隻希望那個凶手可以趕快被抓到,唯有他被抓了,她才能夠不再作噩夢,老是被嚇醒。
突地,某種奇怪聲響驚擾了她,聽那聲音似乎是從中庭傳來的,在這樣靜的深夜中,一點小聲音都會被放大數倍,微蹙著眉頭,推開紗門走到陽台往底下看,隻見到好幾個人穿越中庭走向她所居住的大樓,動作快得令人起疑——發生什麽事了?
強烈不安頓時襲過來,她立刻轉身走回屋中,一邊打開電視轉到監視頻道,一邊用緊急電話聯絡管理員,可是管理員沒有回應,而螢光幕……白花花一片,什麽都沒有!
監視器壞了?!
她立刻掛掉電話,心跳如擂鼓,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
直覺知道有事要發生了,而且是跟她有關的!
冷靜!冷靜!
天!不行!此刻她腦中完全空白,一時不知該怎麽處理。
對!報警!
但又有一個聲音阻止了她,如果隻是她多心,那些人是這裏的住戶,剛好在淩晨兩點回家來而已……
對!說不定是這樣!
但電梯上升後停在她這一層打碎了她僥幸的妄想。
盡管身體已經不由自主在顫抖,可她還是鼓起勇氣貼上窺視孔,見到一群人從電梯走出來時,她的心髒簡直要躍出胸腔。
那凶惡的長相……是她在路上碰到都不會再多看」眼的人物。
聲音雖低,但足以讓她聽得一清二楚,全身血液結冰。
屏住氣息,她慢慢地往後退,小心退開。
目前她與這些人隻隔著這兩道門,雖然全都是鐵門,可天知道——他們會用什麽方式破門而入?!
啾————
門鈴陡地響起,令她嚇得差點跳起來,驚呼出聲,她緊緊地掩住嘴巴。
她的門鈴聲被設定在最小——隻能讓屋內人聽得到,雖然此刻對她而言如雷聲般的響亮,但——絕對吵不到左鄰右舍,即使聽到了,此刻眾人都在睡夢中,又有誰會發現呢?
啾————
很快地,第二聲再度響起,如催魂聲般……
這個家可以給你足夠的庇護嗎?
王羲雅的話驀地竄入她腦子裏,該死!他早看出問題所在。
沒錯!她是裝了監視器和警報器,可——她終究是處在一座樓的頂端,如在城堡深處中的房間。
一旦城堡被攻進、包圍,她根本無路可逃,且當敵人距離不到兩公尺處,打電話叫警察來都太遲了。
遠水救不了近火!
狡兔有三窟,而現在——她也隻有三條出路。
大門——打開直接和那群不明意圖之人硬碰硬,但怎麽死都完全無法預知……
陽台——直接跳下去,和劉菲芸一起做跳樓鬼,死法和後果雖已預知,但——這是下下之策,還不如直接開大門算了,賭那未知性的百分之一。
而最後一條就是——她抬起頭,頂樓的溫室。
啾————
第三聲門鈴響起,這回不客氣的加上了重重的敲門聲。
她不再遲疑了,奔進室內,將電視轉到可以看到頂樓監視畫麵的頻道——太好了!沒人,沒看見任何人!他們還沒到頂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