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羲雅心急的衝向A棟,進去後卻見到電梯門不僅開著,嵐春還站在裏麵的控製盤前,低頭沉思著。
她在等他?
A棟距離會客室就隻有一間屋子之隔,如果有人在會客室「咆哮」,是可以聽得一清二楚。
他看著她。「……你聽到了。」
「嗯……進來吧!」她低聲說道。
他默默走到她身邊站著,電梯門也在她鬆開按鈕之下慢慢闔起來。
電梯在他們的無聲中慢慢升上去。
2、3、4、5——
「謝謝你為我說話。」她開口打破沉默。
他定定看著她。「你該不會真要準備離開這裏吧?」
她看著前方的某一點。「本來不就是說要暫時離開這裏嗎?隻是那時是不得已的臨時決定,可現在——卻成了必然的『正確』且『唯一』的決定。」她苦笑道。
現在能這樣自嘲,也是始料未及,方才她的心和人都如被冰凍住一般,可就是因為他的話,瞬間被融解。
原來——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願意支持你,就會覺得擁有力量!
18!
電梯門開啟,她拿出鑰匙欲打開門,可淚水突然占據了眼睛,讓她看不見鎖孔,怎麼對都對不準。
羲雅穩穩地握住她的手,讓鑰匙順利插進孔中、打開。
進去之後,嵐春沒有馬上走進屋子,反走到陽台邊俯看整個社區,然後她定定看著那幾乎改變了她所有人生的對麵十七樓。
風慢慢將她頰上的淚水吹乾。
「不要難過了!不要被這件事給打倒,這世上自私的人固然多,但也有一些好人……」羲雅輕聲說道。
她搖搖頭。「我不是因為他們這樣對我而哭的,因為我也是自私的人,所以可以理解他們為什麼會這樣做……我私心也希望過,如果劉菲芸沒有搬來這邊,我也就不會遇到這樣的事,所以……我無權怪他們——」
「我隻是……突然覺得自己很可悲……」仰著頭,看著灰蒙蒙的夜空。「長期以來,我認為自己舍棄人群,孤芳自賞的活著,無需跟帶著市儈、現實、自私麵具的人打交道,不因為眾人庸俗的觀點而人雲亦雲,依自己的心意行事,我活得逍遙又自在,可直到今天才了解,我根本就沒有舍棄,相反地,當人群決定舍棄我時,我居然是如此的害怕、恐懼……不安……」
怎會盲目至斯?
看著眼前每家燈火,往常她都從高處修看、窺探他們,認為自己擁有優勢,懂得保護自己,並因此沾沾自喜,但現在——才發覺自己的愚蠢與傲慢……
被人這樣對待,她是活該!
不忍見她自責,羲雅開口慢慢說道:「你的話讓我想起尼采說的:『一切的不幸與恐懼均與孤獨有關』。」
她看向他。「這話可是指被舍棄的孤獨會引發不幸與恐懼?」
羲雅搖搖頭。「尼采先生不是這個意思,他認為,人因害怕孤獨和寂寞而走入群體,當在順著眾人的意誌與潮流時,反而會失去了自己的意念,迷失方向,此時——真正的恐懼也才會真正的到來。」
他忍不住抬起手,將她被吹至嘴角的發絲輕柔地撥到耳後。「這我可不敢回答。」他指指屋子。「看得出來你自己一人生活得很自在滿足,隻是你也清楚,當你選擇了這種方式過活時,也喪失了另一種生活方式會帶來的樂趣。
她愣愣看著他,一方麵因為他的親密動作,一方麵是他的話語。「那你的生活方式……」
「我的生活方式跟你完全相反,我無法離群索居,因為關於人的事物一向吸引我,這些年看了很多,發現可愛之人必有可惡之處,可惡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而可恨之人亦有可愛之處呀,人——並沒有那麽的絕對。但是我也承認,這此一年一直在這中間轉著,有時也會麻痹、厭煩、沮喪,甚至——」他望進她的眼。「也會感到孤獨……」
「是那種處在人群中,即使麵對的是同類,但仍感覺自己是孤單一人,怕找不到立身之處而恐懼嗎?」他輕聲說道。
她的話直中他的心坎,瞬間豁然開朗,他突然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被她吸引,或許他們的生活方式是不同,可靈魂本質追求和麵對的卻是相當一致。
一股強烈的衝動和情感同時湧上,令他全身一震,他俯身看向她,以前所未有的認真表情說道:「我可以吻你嗎?」
啊!怎麼那樣突然?這是什麼問題?嵐春不自覺輕顫了起來,但他那飽含情感的凝視令她腦筋一片空白,她無法開口說yes或no。
像慢動作般,他的頭朝她俯下,他的唇輕輕覆上,頓時她感到頭暈眼花,整個世界旋轉了起來,她得攀住他的肩膀才不致讓自己搖晃癱倒。
唇與唇之間的觸感,比想像中還要刺激,每一次輕觸,麻癢就從嘴唇直達心窩,然後再泛濫至全身,讓腳趾頭都蜷縮了起來。
他輕輕啜吻她的唇瓣,細細品味著她的柔軟,用舌尖輕繪著她的唇形,她的滋味是這樣的好,可他仍不願唐突,光是唇上的接觸,便已經令他目眩神迷,他不敢奢想,手更謹守分際的隻柔柔地捧住她的臉,今晚能夠如此,來自一整天醞釀,兩人關係極速進化,已超過原先所預期的,隻是他無法自拔,一遍又一遍的吻著、品嚐著。
她從未和任何男人有機會進展到此,她以為自己對愛情是冷感的,心可以做到不動如山,但一碰到他,被挑起的情感和欲望,卻如土石流一般嘩啦啦地奔流而下,完全無法控製。
朦朧中,有個聲音告訴她——女人,還是矜持點比較好,而且太快了。但是他的吻……老天!接吻的滋味對她而言太新鮮、太有意思了,使她一點都不想收斂,隻想嚐得更多……
他終於抬起頭,讓彼此都有換氣的機會,看著她,然後將她臉上的眼鏡除去,一接觸到她那半眯蒙朧的眼神,克製不住再低下頭。
當他的舌頭在她唇間輕撫她的牙關及嘴唇內側的柔嫩肌膚,她呻吟了一聲,可在感覺到她的小舌也在試探般的回觸碰他的時,他如遭電擊,整個人忙不迭退開,將她推到一臂之外,胸口則不停地喘息起伏。
老天!理智呢?理智快點歸位!緊抓著她的雙肩,有著想將她擁進懷中的衝動,但是,看著她,此刻她人幾乎有一半是靠著陽台壁支撐著,他吞了口口水,勉強擠出聲音說話。「我們……得踩一下煞車……」
「……為什麽?」
「不為什麽……」喔!天殺的!她幹麽用這樣酥軟的聲音說話、還用那種迷醉的表情望著他?難道她不明白男人的自製是有限的?!「就是,就是……」
「就是什麽?」今天他已帶領她見到人之善的那一麵,如果他要帶領她領略人之愛情的那一麵,她……並不排拒。
在她輕聲低喃之下,他突然忘記自己要說什麽,再一次的靠向她,頭不自禁地低下。
啾~~
陡然響起的電鈴聲,打破所有的魔咒。
兩人眸中的神情過了好一會兒才變得清明,嵐春重新打理儀容,而羲雅則閃進屋子中,避免讓人發現到他的尷尬。
從窺視洞中看到是同棟住五樓的李太太,嵐春額頭抵靠著門板。天呀!他們就一定要這樣緊迫盯人,想要她快點離開嗎?
深吸口氣,她將門拉開,表情木然。「什麽事?」
「那個……」李太太欲言又止。
嵐春垂下眼。「再給我一點時間收拾一下,我待會兒就會離開。」
「啊!不是!不是!我不是來趕你走的。」李太太連忙說道。「是這樣的……我是覺得說你可以不必走啦!如果那些人來找你麻煩的話,你可以到我家避難啦!」
啊?嵐春呆住了。
「我跟我們這一棟的幾戶像三樓的王家、七樓黃家、十二樓陳家、十四樓楊家都說好了,我們都很歡迎你到我們家坐坐,白天時雖然隻有女人在,但有這麽多戶可以躲,那些壞人總不可能挨家挨戶的找呀!晚上男人回來了,他們也可以幫忙出力,隻要你嗆個聲,大家就衝上來了。」
突然喉嚨像是被東西梗住,眼眶也發熱了,嵐春用手掩住嘴巴,免得忍不住哭出來,好半晌才開口道:「……謝謝你們。」
「哎!謝什麽?大家都是鄰居嘛!對了!看你今晚要不要先到我那邊?別客氣呀!」
嵐春搖搖頭。「真的謝謝你們……但……我決定先到外麵住幾天。」當別人願意釋放善意,她也想回報,她不願意他們因她而受到威脅,提心吊膽地過日子。
「放心!我會保護她!」羲雅走出來說道。
李太太立刻露出了然的神情。「啊!原來有男朋友在,那就好!多一個人在旁邊就可以放心。」
被那一句「男朋友」弄紅了臉,但她可沒忘了一件事。「嗯,李太太,可不可以麻煩你一件事?因為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回來……」她從口袋中掏出一把鑰匙。「這是我頂樓溫室的鑰匙,我不在期間,能不能麻煩你幫忙照顧,早上幫我澆一下水,上麵的植物大多是可食性,如果你們做菜時有需要的話,可以采用。」
「真的嗎?你的溫室願意開放嗎?我們可都是很欣賞你的溫室呢!」李太太驚喜地說道。
啊?欣賞?她怎麽一點都不知道?「願意呀。」
「太好了!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記得澆水。」
「那謝謝你了。」
送走李太太後,嵐春低頭靜思良久。
「今晚還是住在我那邊嗎?」羲雅柔聲說道。
她抬起頭。「我可以任性一下嗎?」
「今夜我想再去一次海邊……」
羲雅微微一笑。「好呀!」
PM11:30
王奇終於再度清醒過來。
曉昭進房跟他談了半小時後便走出病房,飛車趕回地檢署,隨即下達拘提令給所有警察局。
——立刻拘捕偉夫集團負責人吳偉夫到案!
禮拜一AM08:30
嵐春睡得很沉、很熟,醒來時,幾乎是立刻睜開眼睛,頭腦清晰。
慢慢坐起身,拉開窗簾,綿延的金瓜山盡入眼簾,胸懷為之一舒。
昨夜再度驅車回到伊甸園之館,這次羲雅改用汽車代步,而不是用機車,走高速公路,行程便縮短了許多。
她一直坐在海邊聽浪濤聲,而羲雅則在旁邊默默陪伴她,直到疲了、累了,在羲雅的安排下,住進伊甸園之館的員工宿舍,幾乎一沾枕便沉沉睡去。
一夜無夢,無好夢無妨,最重要的是糾纏她這幾日的噩夢沒再來,不用擔心有人會從頂樓爬過來傷害她。
有點諷刺,以為「家」是最安全的,偏偏離開了家才能不再作噩夢。
打開窗戶讓早晨的清風吹進來,她閉著眼睛,深深吸一口氣,頓覺活力滿溢,勇氣加倍,有種新生之感。
快速梳洗過後,一身清爽地走出房門,伊甸園之館的員工宿舍是後來搭建在原先的建築之後的三樓建築,仿照原有的設計,盡量保有原館的風格,而不致突兀破壞。
途中碰到幾個昨晚在餐廳碰到的侍者,他們見到她都露出害羞的神情,但臉上都會自然掛上微笑,令她也忍不住綻開微笑。
「你好,早安!」他們的禮貌和單純讓人心頭為之一暖,也自然敞開了心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