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日,月明星稀天方見亮,一頭戴鬥笠,身穿灰布短衫的老者,推著一輛木板車,在林間小道上走著。
四個軲轆轉動的木板車上,有一顏色模糊陳舊的大木桶,足需兩成人合抱,才能圈住。
木桶旁坐著個小姑娘,身穿鵝黃色上衣,五六歲年紀,模樣是眉清目秀也是可愛。
負重而行的四輪車,在並不平穩的泥路上,嘎吱作響。空氣裏除了草木味,還有濃重的惡臭味。
然而老者與小丫頭顯然已經習以為然,並未作出厭惡神情,也沒有掩蓋鼻息的動作。
黃珠兒坐在夜香車上,笑臉有些蒼白。不知是因為清晨林風吹的,還是因為半炷香前,城內兵荒馬亂的動靜給嚇到了。
火把明晃晃即將燃盡,城內兵卒巡夜的驟然增多,明顯是有大事正在發生。
按往常一樣,黃珠兒跟爺爺去城內大戶收完夜香,出城時卻受到守城衛的攔截與盤問。
平日裏進出都很簡單,這日不僅多番盤問,甚至還掀開了夜香桶,往裏麵看去。
打開瞬間,自然是臭味彌漫開來,吃沒吃過食物的,皆沒有在吃東西的想法。再往裏瞧一眼,黃的黑的紅的白的,光是一眼就要退避三舍。
守城兵嫌惡地揮手:“趕緊走,這幾日少進出城門!”
黃爺爺點頭道謝,便推著木車,帶著黃珠兒趕緊離去。
“爺爺,城裏是不是出什麼事兒了”
黃珠兒掰扯著衣角,還是有些心有餘悸。那些兵馬呼啦啦來來回回,一把把晃晃的刀劍長戈在手,街頭巷尾地搜尋著什麼。
“這年頭本就不太平,我們小心便是。就是有什麼大事發生,我們這些平頭百姓,少出門倒是自保的好方法。”
黃老頭幽幽一歎,便加緊腳步往家趕。
黃老頭如今快到知天命之年,卻也並沒有頤養天年的好命。半頭白發,身型瘦小。早年媳婦病重沒錢醫治而死,前幾年兒子征兵而走,這一去就隻有些撫恤錢回來,再也沒有回過家。去年媳婦也染病走了,如今家裏就隻剩下一五歲孫女和他這糟老頭子了。
用家裏僅剩不多的積蓄和兩隻老母雞,討了份城裏收夜香的差事,每月能收寫月錢,還能用夜香水和同村人,換些蔬菜糧食或者舊衣物用品。
日子不好過,卻也能過下去。再多活幾年,至少將珠兒養大成人,看她嫁個好人家,也算對死去的妻兒,有個交代了。
實在身體有些吃力了,黃老頭將車停在一邊,從懷中摸出一個半個餅子,掰成兩半,大半遞給了黃珠兒。
“珠兒吃點東西吧,墊墊肚子。”
“爺爺我吃小的就行,我不餓的”
黃珠兒笑著搶過爺爺準備自己吃的那點餅子,開心地要上一口。餅子又幹又難吃,但已經是很難得的食物了。家中多數時候隻能吃些粟米豆子青菜,過年節才能殺隻家裏的雞,或者買點豬肉吃。
畢竟家裏沒有勞動力,自然也沒有多少收入,更沒人能進山裏打些野味來補點油水。
隻是偶爾好心些的鄰裏,見他們老弱幼小的可憐,也會時不時送點吃的衣服鞋子給他們。
靠著這份有微薄收入的活計和好心腸的鄰裏,可憐爺孫倆日子也還能過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