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救室外,清河陪著我。自從從煙京離開,離開那個傷心地,離開我最愛和最愛我的梅梅以後,我幾乎沒有難過過了----還有什麼事能夠比失去梅梅更能令人傷心?

可是,現在的我,從來沒有這麼無助,從來沒有這麼害怕,從來沒有這麼傷心。

搶救室的門隔絕著我和我的媽媽。

她裏麵與死神做著殊死的爭鬥,而我卻無能為力。一如幾年前家裏出事。我第一次覺得自己這麼沒用。和梅梅分開的時候,我想著,我離開她,是放給她,讓她往更遠更高的地方去,而我,永遠都知道她在那裏。可是現在,我的媽媽,在裏麵,我無論做什麼,這個人,都要永遠的離開這個世界!我想起中學時讀過的那首詩,“小時候,鄉愁是一張小小的郵票,我在這頭,母親在那頭.

長大後,鄉愁是一張窄窄的船票,我在這頭,新娘在那頭.

後來啊,鄉愁是一座矮矮的墳墓,我在外頭,母親在裏頭.”

難道我也要和詩人一樣,和媽媽天人相隔?

其實我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隻是,我還是不敢相信,不願相信。

清河一直緊緊地握著我的手,她用力太狠,甚至掐痛了我,在手心留下了深深的掐痕。這一天,我要是沒有清河,肯定熬不過去。

媽媽是被推出來的……臉上覆著白布。那一刻,我竟然有種解脫的感覺----她活著也不幸福,沉浸在對過去的緬懷,在對未來的感傷,還有……無盡的病痛中。

“沈暉,你去送送阿姨……”清河紅著眼對我說道。我邁著步子,像是行屍走肉一樣,隨著護工的推車一起往殯儀館走去。

“這時死亡證明,家屬可以隨時來領取屍體,也可以由醫院直接聯係殯儀館……”護工嘴裏像是念經一般,我一句也沒有聽進去。

清河問我喪事怎麼辦,我什麼話也沒說,她知道我難過,便也不再問了,一手操辦了。喪事隆重簡潔,給了這個被病痛折磨致死的老人最後的榮耀,可是那又怎麼樣,她再也看不見了。很多人都會很善意的跟我說,清河真能幹,把老人家後事料理的這麼好。我會沒心沒肺的對他笑一下,是啊,清河很能幹。

誰也不知道我的想法,我隻想把我媽一把火燒了,再把骨灰帶回季川。可是……哎!

清河買了一塊豪華墓地,刻了一塊非常氣派的墓碑。墓碑上媽媽的生前照片音容宛在,墓碑兩旁的石刻天使張著肉嘟嘟的翅膀,純潔而善良,前麵種著冬青和黃菊,墓前墓上都放著鮮花,整個墓地朝氣蓬勃,像是死者最後舒適的歸宿。

許多人來吊唁,清河穿著一身黑衣,宛如新媳婦一般,接待每一個人。忙忙碌碌幾天,終於把喪事做完了。

那晚,我抱著她,她瘦了許多,渾身的骨頭,戳的我有些痛。我從煙京回來以後,她再也沒有提過要我再去煙京的事,但是她自己卻兩頭飛,我知道,她把另一塊地拿了,一個女人,挑著這麼大的梁,我看著她略顯憔悴蒼白的臉蛋兒,不由得心生敬佩……卻怎麼也生不出一絲心疼。

她太聰明,不提起半句,但是卻加倍的對我好。但是也僅限於生活上----她不再把很重要的工作交給我了。公司的重要會議我都還是要參加,所有人都認為我依舊擔當重任,隻有我自己知道,我隻是去聽聽罷了,很多時候我還聽不懂,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都是我不知道的項目。

清河,清河,負了清河,我恐怕要萬夫所指了。

“清河,我們結婚吧。你一個女人,別那麼拚命,把煙京的項目交給下麵人做吧,偶爾去看看就好。”

“啊?”清河愣住了。

“恩。”

“你再說一遍。”

“我們結婚吧。”我抱著她笑起來,“可惜我不會浪漫,沒有準備什麼求婚儀式。”

清河眼睛裏含著淚水,緊緊地抱住了我,“不用……”

接下來的時間,清河興衝衝地準備婚禮,她把一切都想到細節,準備的無微不至,那天,她跟我商量婚禮上的背景音樂,我告訴她,這些她做主就好。

“《夢中的婚禮》,好不好?我特別喜歡這首曲子。”清河拿著一本樂譜,臉上帶著笑意。

我愣住了,她這是報複我嗎?她看見了那天梅梅在酒會上彈琴了,是不是?

“換一首,我不喜歡這個曲子。”我想她是在試探我。

“為什麼?”

“我就是不喜歡。”我堅決的答道,說完以後,想到從前的元旦晚會,梅梅那身白衣,飄飄然上了台,她專注,而又嫻熟。那麼美,那麼甜,那麼惹人喜歡……我心煩意亂,“別的都好,這首我不喜歡,換了吧。”

清河狐疑的看著我,默默的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