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母親便常常因為兒子沒媳婦可摟著睡而愧疚得日夜不安,便變賣了所有的家產,給豁子伯討了一房花媳婦。
這一年,正值剛剛解放。而老兩口給豁子伯討了媳婦沒幾天,也可能是因為做父母的使命已完成,也可能是因為心衰力竭,便雙雙歸西了。
豁子伯娶的女方今年三十歲了,是一個比豁子伯小了十五歲的黃花大閨女,她之所以把女兒身耗到三十歲才嫁給豁子伯,是因為她的相貌也生得畸形怪狀:碩大的身體上長著一個大頭,大頭上長著一張黃土高坡似的大黃臉和一張鱷魚般的大嘴,大嘴裏長著上下兩排如腳指頭一樣的大牙;大嘴下邊是大木勺一樣的下巴;下巴下邊是粗桶一樣的脖子,脖子往下是寬廣的胸上聳立著的一對大奶……再往下就是粗壯的長腿上長得一雙小船似的大腳。因為她生得人高馬大,豁子伯踮起腳尖伸長脖子才到她胳肢窩那。
別說看到她的本人了,一聽她這長相就知道,講究的男人是情願打一輩子光棍也不會要她的。可盡管她嫁不出去,卻極不情願嫁給豁子伯,聽說結婚的前一夜,她一個人在被窩裏偷偷哭泣,並邊哭邊在心裏唱小時候經常唱的歌謠:長得好!長得好!官兵來了搶她跑;腳又大,臉又麻,官兵來了不敢咋……。
可此時此刻,她是多麼希望有個官兵搶她跑啊!她不怕被搶啊!別說被官兵搶走了,哪怕被土匪搶走也行啊!可已經解放了,天下太平了,國泰民安了,沒有土匪了,搶媳婦的官兵被打跑了,這現在的解放軍是不搶人的。
但是,盡管她已經三十歲還沒嫁出去,起初還是死活都不願嫁給豁子伯的,但她的父親是個古怪的老中醫,又會兼看風水、繞紙、畫符、念咒等一些神秘兮兮的術類東西,所以,她的父親總認為豁子伯的怪病與他自己的行業有著息息相通的共性。於是,他便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為教條,逼迫女兒嫁給了豁子伯。
常言說得好:歪刀對著瓢切菜。
相貌正常的女人是不會嫁豁子伯的,可講究的男人不娶她,兩個人真是取長補短,珠聯璧合;天生一對,地造的一雙。
新婚之夜,打了大半輩子光棍的豁子伯有些迫不及待,為了不讓媳婦看到他嘴上的大豁子,聰明的豁子伯準備來個先吹燈,然後才揭新娘子頭上的蓋頭。
因為豁子伯嘴上有個大豁子,隻聽他急切地“不不不”連吹幾十下,屁都被使出來了,可吹出的風全順著他嘴上的旁門左道……豁子裏跑出來了,把那油燈樂得前搖後擺地笑:嘻嘻……我就是不滅,我就是不滅,讓你豁子急……。
人越急,就越迷,豁子伯竟忘了平時用衣袖打滅燈的習慣,仍是一如既往的吹,嘴上的豁子“不不不”的連聲叫,下麵急出的屁兒“不不不”的連聲響。
外麵偷聽房的晚輩們早已忍俊不禁,為了不笑出聲,憋得下麵的屁兒也懶蛤蟆似的“不不不”叫個不停。頓時,屋裏也“不不不”,外麵也“不不不”。(從此,村裏便流傳一句諧後語:豁子吹燈——不。每有大人支使孩子做事,若孩子說“豁子伯吹燈”,那就是不願去做那件事。)
終於,紅蓋頭下的豁子大也忍不住笑了,她掀開蓋頭的一角,伸出那張南國似的大臉,撮起她鱷魚般的大嘴,“呼”的一聲,像噴氣機一樣,一下就把燈吹滅了,然後,她從容不迫地寬解了身上的衣服,主動躺進被窩裏了。
豁子伯欣喜若狂,也急急忙忙地脫衣,迫不及待地躺進了溫暖的被窩。可還沒等他挨近豁子大的身體,猛然之間,一股陰冷的風,勢不可擋地穿牆而入,閃電式的在豁子伯身上一掃而過之後,又閃電式的穿牆而出。
立時,豁子伯激靈一下,猛的打了一個冷戰,語氣僵硬地說:“你稍等,閻大王召我過去一趟,我……。”豁子伯話沒說完,人已不醒人事。而他的靈魂,則已離開身體,穿牆而出,消失在寒冷的黑夜裏。
(備注:豁子大乃豁子伯的老婆,因為在我們這裏,把伯伯的妻子稱為“大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