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藏便伸出修長飽滿的玉手,舉給豁子伯看。和剛才一樣,地藏王的玉掌立刻變化成一麵明鏡。
豁子伯近前,高仰起倒掛的葫蘆頭,屏氣凝神,極度專心致誌地看地藏王的玉掌。假如說剛才,他看秦檜的前生是出於好奇的話,那這一次他看自己的前生,卻是屏氣凝息,集關心、好奇、興奮、恐怖等,所有的心情全交織混雜在一起來看的。因為,他既迫切想知道自己的前生,可又害怕自己的前生是個不祥的壞人,他擔心自己今生生得這般奇醜,與前生犯下的惡業有關?
在豁子伯極度迫切的注視下,地藏王的手掌,由混沌初始逐漸明亮,隻見一座頂插霄漢,根連須彌的祥瑞之山上,到處是瑤草琪花,巧峰排列;桃樹成林,鬆林成黛;仙猿在桃林裏喜戲玩鬧,白鶴在鬆枝上舒歇棲息;忽又見彩鳳雙雙向日而鳴,卻又見青鸞成對迎鳳飄舞……。
豁子伯看到這裏,小圓嘴一齜,禁不住“嗬嗬”笑了起來:地藏王讓他看這些仙界,一定與他的前生有關,既然與這樣的仙境有關,那自己的前生也一定是個仙人了,嗬嗬嗬!
地藏王卻不再理會豁子伯,仍舊盤坐在自己的寶座上,雙目微閉,一臉祥和。左手自然空舉伸,右手輕放小腹前呈單手接印之勢,平靜之態似乎進入了禪定之無人境界。
豁子伯仍舊極度精心地看著,隻見花草鬆篁搖曳、鸞風鶴鹿時現的仙山之中,有一片黃閃閃的金閣碧瓦。待明鏡把那黃閃閃的金閣碧瓦拉近,豁子伯這才看清楚,原來是一座寶寺,高大雄偉的寶寺門庭上方,赫然寫著三個金碧輝煌的大字:雷音寺。
立時,豁子伯驚呆了,他清清楚楚地記得,一次他向閻王交差時,正趕上十殿閻王會審,無意之中他聽到閻羅王與轉輪王的對話,說雷音寺乃是西天佛祖之聖地。豁子伯迷惑,地藏王為什麼讓自己看聖地?難道說這也與自己的前生與關?難道說自己的前生是位聖人?
豁子伯正在迷惑,隻見鏡子裏出現一根藤粗葉茂的葫蘆藤,它的根雖來自遠處的瑤草琪花之中,但藤蔓卻不畏艱辛,越青鬆,攀靈峰;繞碧溪,涉桃林,蜿蜒曲折地攀附在雷音寺裏的大雄寶殿上,藤上一朵潔白的小花退縮之後,露出一個可愛精巧的小葫蘆。可喜的是,這個可愛的葫蘆不偏不斜,正好垂掛在寶殿鏤金的閣窗旁。每日裏,這個可愛精巧的葫蘆,欣賞著仙山之聖境,聽著寶寺裏的禪樂,天長日久,得日月之精華,突然有一天,這個葫蘆竟幻化成一個清美俊秀的少年郎。他體輕骨淨,如青鶴似地飄落在地上,頭頂上是一個有葫蘆藤纏挽起來的精美發髻,身上是一色如青藤似的綠衣服,腰間係著一根散發著清香的葫蘆藤。
這個俊美的葫蘆少年,每天都麵帶笑容,輕飄如風似的來到佛祖的蓮花台下,聽佛祖講經說禪。
若有閑下來的時間,他便在仙山上到處走走,看看風境,嚐嚐清露,無憂無慮,五百年,一指彈。
一千年過去了,一萬年過去了,一億年過去了……,這個俊美的葫蘆少年每天看著佛祖、菩薩、羅漢們各行其事,而他就像不存在似的,每個聖人都像沒看到他一樣,對他視若無睹。
突然有一天,俊美的葫蘆少年厭煩了這種生活,他跪倒在佛祖的蓮花寶座下,怯怯地向上仰視,恐恐地說:“佛祖,我在你腳下聽經悟禪,已經有一億多年了,求佛祖也賜與葫蘆一個果位吧。”
“葫蘆,你生在靈山,長在雷音寺,聽經悟禪,遊山戲水,整日裏無憂無慮,豈不快哉,要果位何用?”佛祖輕啟明目,口吐蓮花,仙音清耳。
葫蘆少年明眉微鎖,俊美清朗的臉上,慢慢現出淡淡的憂鬱:“佛祖,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即使無憂無慮,卻是平淡無奇。”
“這靈山上的一草一木,哪一個不是如此度日月的。”佛祖輕吐仙音。
“葫蘆不甘這樣平淡。”葫蘆少年浩齒漫動。
佛祖憐音憫語:“葫蘆你是奈不得寂寞了,說吧,你要果位何用?”
見佛祖問自己要果位何用,葫蘆少年突然心花怒放,微鎖的明眉便緩緩舒伸,淡淡的憂容隨漫漫消散,忍住那份驚喜,漫言柔語:“求佛祖賜葫蘆一個果位,也讓葫蘆去普度眾生,斬妖除魔吧。”
“別身在仙界不知足,果位是肉身曆經數不盡的磨難修來的,哪能賜予。”佛祖言畢,便雙手接印小腹前,慈目輕閉,麵呈祥和,不再理采葫蘆少年。
肉體?磨難?什麼是肉體?什麼是磨難?肯定也是很寶貴的東西吧?葫蘆少年迷惑,俊美的臉上呈思索之狀,他仿佛看到了靈美的肉身,味道鮃美的磨難,還有金燦燦的果位。
於是,葫蘆少年舒心地笑了。
當他再次抬頭仰視佛祖時,卻猛然發現,周圍的一切已無影無蹤,自己正跪在澗繞藤密的削壁奇石之上。隨即,他一聲長歎,清秀的口唇漫吐心誌:“佛祖,葫蘆知道這是您使的法力,隻是葫蘆決心已堅,求不到果位,葫蘆誓不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