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雖然下了一場淅瀝的小雨。但第二天,天氣依舊的風和日麗,除了地麵是潮濕潮濕的,根本看不出下雨的跡象。隻是空氣比下小雨前淨爽多了,清爽的夏風帶著田野的味道,一陣一陣地湧進村子裏,並且,還夾雜著新麥仁的清香。
雨潤子粒飽。農村人俗稱麥收前的雨為送殯雨。因為,接近麥收前,那些遲遲不肯熟透的麥穗,經過一場淅瀝的小雨的滋撫,便齊刷刷地全部垂下高昂的頭,謙恭地等待著辛勞的農民去收割。
麥收前的東冷村,街上很少看到無聊的閑人,即使有,也是年紀大的老人或學齡以下的孩子。因為,土地被包產到戶了,忙碌的成果都歸自己所有。況且,馬上又要麥收了,家家戶戶都在為麥收做準備:男人忙著壓場,或置買叉、耙、掃帚、牛籠頭之類的麥收必須用具。女人則忙著磨麵,或割好多的青草集存起來,為自己家裏的牲畜置備充足的糧草。對於農民來說,麥收就好比一場戰爭。常言說的好,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人有了糧,牲畜有了草,到時候便無後顧之憂了,好全力以赴的打好麥收仗。
此時此刻的豁子大,正蹲在院子裏的桃樹下,躬著身,雙手一推一拉的使勁磨鐮刀。明淨的陽光,透過濃密的桃葉,像金點點一樣滲灑到她藍色的司令布布衫上。隨著她一推一拉的用勁磨刀,她身上的金點點也晃個不停,晃個不停……。
這棵桃樹,是豁子大嫁給豁子伯那年,豁子伯專門為她栽種的,當時,它還是一棵小嫩苗。豁子伯栽種的時候對她說:“桃枝可以避邪,如果我犯病的時候,你感到害怕了,就折一根桃枝,帶在身邊,這樣就可以安然無恙了。”豁子大始終記著這句話,隻要豁子伯犯病,她就折根桃枝帶在身邊。自從豁子伯從西冷村被人送回來之後,她的身邊,便時刻不離桃枝。
豁子大停住磨鐮刀,抬頭仰望著桃樹。長著白絨毛的新鮮青桃,密疏有致地分布在蒼老的桃枝上,有的是獨枝獨桃,有的是三兩個桃擁抱著,擠在一個枝頭。記得雙胞胎女兒出生那年,桃兒豐收,豁子伯便給兩個女兒娶名叫金枝、玉葉。
“唉!”豁子大不由自主地長歎一聲,鼓足勁頭狠磨了一會兒鐮刀,又無力的停下手裏的活兒發怔,她那顆蒼老孤寂的心裏忍不住暗想:現在,這桃樹也和自己一樣,有點老態龍鍾了,有一天豁子若醒過來了,怕是他都認不出這棵桃樹和我了……。
豁子大想著,又低頭開始磨鐮刀,邊磨邊忍不住扭頭,朝屋子裏瞄上幾眼,隻是一瞄,幸福的微笑便在她皺紋重疊的臉上綻放,綻放,再綻放……因為,那屋子裏的木床上,正躺著犯病不醒的豁子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