豁子伯迷迷糊糊地坐在門檻上,僵硬著脖子,不停地左顧右盼。盡管此時此刻,他的意識混沌而模糊,可他怎麼也不能相信,這就是昨天的家嗎?簡直與昨天他離開時麵目皆非。不過,他剛才睡醒的那張大榻他還認得的,那是他與豁子大結婚時的大木榻呀!隻是比昨天晚上他離開時破舊了很多;豁子大嫁過來時的那幾件簡單的嫁妝他也認得,隻是像那張大木榻一樣,比昨天他離開時更破舊。這頭定上的藍天,怎麼也不像昨天的藍天了;這腳下的土地,更不像昨天的土地……就像更換了世紀一樣。
夕陽如燃,院牆與桃樹的影子被餘暉給誇張地拉長,重重地向前方漫延舒展。豁子伯坐在濃黃的餘暉裏,眼前的一切是他不敢相信的,隻在地藏王的地宮裏呆了半天時間,家裏就發生了這麼天翻地覆的大變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原本小擀長細的稚嫩桃樹,一長夜之間變得比大腿還要粗,就像一個青春少年,一長夜之間步入了暮年一樣;原來破落不堪地圍牆和東倒西歪的院門樓,也煥然一新的也比昨天更堅固了,原本搖搖欲墜的三間殘破土坯爛草房,一長夜之間變成了三間紅磚紅瓦房,原本四麵透風的棚子廚房也變成了結結實實的一大間草房了……這一切,簡直就與傳說中的富貴之家一模一樣。
豁子伯怔怔地蹲在門檻上,有一種像呆在別人家的陌生和驚慌,他不安地左顧右望,並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輕輕撫莫著身邊的門框;這一撫莫像上癮似的,他又慢慢地欠起身,將手從門框上慢慢移到紅磚牆上,貪婪地撫莫著,撫莫著……他如櫻桃一樣的小嘴唇,不停地顫微著,如蝴蝶抖動羽翅一樣顫微著;他小嘴上那個黑紫爛紅的大豁子,因為充血而越發顯得肥碩而猙獰。此時此刻,他仿佛如入夢境一般,又陶醉,又驚恐,如夢如幻似的激動著,猜測著,撫莫著紅磚牆;然後又慢慢地扶著門框站起身,怔怔地望著院子裏那棵一長之間變成中壯年的桃樹。
豁子伯極慢地移動著僵硬的腳步,慢慢走向院子中央那棵桃樹,慢慢左顧右盼著院子裏那在一長夜之間被變了樣的擺設。當他看到滿樹的青毛桃時,如被雷擊了一般,突然的站立不穩不起來。他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他清清楚楚記得,昨晚他離開家的時候,正值蕭冷的初冬,稚嫩的桃樹也是葉敗枝禿;可現在,卻是枝葉繁茂,青桃滿樹呀!這不可能,這一長夜之間的變化再大,不可能連季節也改變了呀!
豁子伯不相信地緊走幾步,站在沒有陰影的晚霞之中,望著幾步之遙的桃樹發呆。
突然,豁子伯感到渾身燥熱,他急忙脫了身上的簿棉襖。一陣爽風掠院而過,桃樹葉紛紛側身避讓,露出滿枝長著白毛的青桃。